中国的Lollapalooza效应

  创办于1991年的Lollapalooza音乐会,是全球十大音乐节之一。这个音乐会每年夏天在芝加哥的格兰特公园举行,持续3到4天,号称是乐迷一定要去打卡的盛会,基本上每天都能有十万名观众入场。

  Lollapalooza音乐会最大的特点就是风格多样,摇滚、金属、嘻哈和流行等各种不同风格的乐队聚在一起,轮流上台演出。多种音乐风格组合在一起,对乐迷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所以十几万张门票一般都会早早卖完。

  知道Lollapalooza这个生僻词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专业的音乐迷,一种是投资圈的“拜芒格教”教徒。

  这起源于投资大师芒格发现的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在同样一个事物上,有时候会存在一些相互强化并极度放大彼此效应的因素,当这些因素作用于同一个方向,会产生强大的“共振”效用,强度远大于几个因素的线性相加。

  这种现象广泛存在。比如在肺结核的治疗过程中,人们发现,如果异烟肼、利福平、乙胺丁醇和吡嗪酰胺这四种治疗药物只取一种,病菌很容易出现耐药性,但是把它们合在一起使用,药物互相强化,放大了疗效,能达到1+1+1+1>4的效果。

  为了给这种效应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芒格选了 “lollapalooza”这个词—在他看来,Lollapalooza音乐会的成功也是因为它涵盖了众多风格。Lollapalooza 音乐会成功的因素显然不止这一点,但这个词已经跟 “多因素共振”永远分不开了。

  于是,“Lollapalooza效应”构成了芒格最底层的投资方法论。他广泛吸收各个学科里的精华思想,提炼出100多种思维模型,发现当一笔生意有多重模型在“同向作用”时,就可能大获成功;当多重模型在 “反向作用”时,可能就会遭遇失败。

  这些模型跨度广泛,包括工程学的冗余备份模型,数学的复利模型,物理学和化学的临界点、倾覆力矩、自我催化模型,生物学的现代达尔文模型,以及心理学的认知误判模型等……所提供的分析结构 “能把纷繁复杂的投资问题,简化为一些清楚的基本要素”[1]。

  更重要的是,芒格认为当多种力量共同作用于同一个方向,你得到的通常不仅仅是几种力量之和。这就像物理学的临界质量,当达到一定程度的质量,你就能引发核爆炸;如果没有达到那种质量,你将什么也得不到。

  100多种各类学科的思维模型,能够帮助芒格把围绕在一门生意周围的各类隐秘的因素提炼出来,观察它们如何相互影响、相互强化或者相互抵消。这些因素可能联合起来创造出巨大的“Lollapalooza 效应”—结局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

  2 0 0 7年到2 0 0 8 年的次贷危机便是“坏”的案 例。

  在危机之前,房产经纪人非常有动力劝说客户贷款买房,因为越多的客户负债购房,他们赚的佣金就越多。唯一的制约因素就是大家都害怕贷款违约,所以不怎么敢放贷给现金流差的购房者。

  但是,当华尔街发明了把抵押贷款打包并分级售卖后,市场突然出现了合力:经纪人想要赚钱且不用担心违约;购买抵押贷款包的投资者想要赚钱;银行想要赚钱;借款人想要购买梦想中的房屋(而不在乎他们是否实际负担得起)—在这种合力下,次贷危机最终爆发。

  当然,芒格更喜欢那些能够实现“好”结局的 “Lollapalooza效应”。比如在分析可口可乐时,芒格就敏锐地意识到这门生意本质上是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强大的社会认同效应,一种口感出色、提神醒脑、冰凉爽口的饮料这三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芒格这套方法充满哲学色彩,巴菲特曾评价: “格雷厄姆教我捡烟蒂买贱货,但查理将我从这种限制性的观点中拽出来,打开了我的视野。”

  多学科思维模型是如此迷人,不仅巴菲特推崇备至,更让芒格在全球范围内收获了大批价值投资的粉丝,尤其是中国。

  在中国,“拜芒格教”的教众是如此之多,以至于芒格本人评论道:“喜欢我的人大多是中国或印度的书呆子。这是一种非常深刻的依恋,他们对提升自己充满热情。不过,他们中的一些人只是想通过一些简单的方式致富。”

  除了有众多拥趸,中国之于芒格的意义还在于:在他眼里,中国就是一个由于Lollapalooza效应而成功的典型案例。

  芒格看好中国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自20 08年投资了比亚迪之后,每次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上,他都会找机会强调自己对中国的赞赏。在2020年 Daily Journal股东大会上,96岁的芒格再次表态:很多原因都让我对中国持乐观态度。

  跟在中国有庞大生意和众多“老朋友”的达里奥和苏世民不一样,芒格从没有来过中国,他对中国的理解,一方面是来自大量的阅读和思考,一方面是来自于李录—一个深刻嵌在历史浪潮中的中国人—他的观点显然应该比达里奥等人客观。

  在芒格眼里,中国的成功是多种因素引起的 Lollapalooza效应: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儒家重商主义、实用主义的领导人、庞大的人口和人才红利等等。芒格评价称:“一旦他们有一些惊人的想法,开始学习新加坡模式,他们就能引起世界瞩目。”

  芒格其实把中国经济看成了一门生意,这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审视中国的全新视角:所谓的“中国模式”或者“中国道路”,是一场勤劳人民、强势政府、人口禀赋、社会共识、重商主义政策共同主导的“共振”,缺一不可。

  很多国家都拥有其中一两个因素,比如印度有人口禀赋,越南有强势政府,但正如Lollapalooza效应的含义提到的—单一因素产生的影响远不如多因素的合力—它们无法像中国那样凑齐各类要素,在经济成就方面显然也远不如中国。

  芒格讲这番话的时候是2020年的2月,那会儿中国的疫情正在肆虐,海外却是一片暴风雨前的平静。 9个月之后,抗击疫情的剧本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全球新冠累计确诊超5600万例,而曾经的风暴中心中国将确诊人数控制在了10万人以下。

  这种成就背后也是一场共振—能打仗肯奉献的医护群体、资源调配能力强大的中央政府、渗透率极高的社会管理网络、听指挥懂大局观的人民群众—显然需要社会每个环节都“超常发挥”,上述因素缺了一个,都不会取得目前的成果。

  事实上,抗击疫情的底层驱动力跟发展经济是一样的:中国独特的结构优势。它由人民、政府、社会共识、要素禀赋等共同构成,既能驱动中国经济像一架庞大的机器一样碾轧式前行,也能在重大社会危机面前展现出极强的动员能力和执行能力。

  这种结构优势,是在一套成熟运行几十年的框架中慢慢积累起来的。沿着这套框架,中国的经济和企业就像一个精通做题的学生一样,不断通过重复练习来拿高分。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继续保持这种结构优势,中国就能沿着既定路线实现民族复兴。

  看空中国的人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把节奏问题,当结构问题”。很多时候中国遇到的一些困难,都只是“节奏问题”,只会影响目标实现的快慢。只要没有出现影响结构优势的变化,就不必大呼小叫、胆战心惊。

  但同时,我们也应该警惕:一旦结构优势丧失,那么衰退将不会是线性的。根据Lollapalooza效应的定义,单一因素产生的影响远不如多因素的合力—失去任何一个构建结构优势的因素,都会导致“中国模式”大打折扣,甚至严重倒退。

  中国过去的成功,是一场大型“共振”现场,而要保持这些优势,需要保护和维持“共振”背后的那些因素:勤劳且能吃苦能忍耐的人民、强势但继续改革开放的政府、经济发展为第一要务的社会共识、实现产业繁荣和升级的要素禀赋……

失去任何一条,都意味着结构优势的丧失。这种结构未必是完美的,但在中国跻身发达国家之前,维持它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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