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3楼住院部的窗户外可以看到光秃秃的树枝丫。“如果是春天,这个窗景应该很好看。”小芸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其他在场人士不会说的话。所以,大家也有点不知如何接茬,只有一两个人笑了一下,她男友接了一句:你都在想些什么呐。
他们在一起看望小芸的父亲。他在两天前的早上,摁住左耳,反复摁了几下,被问起来时,才说右耳一直在sisisisi作响,像蛇吐信,也像高压锅上汽之后发出的声音。没有间断过,昨晚睡觉的时候有一点点,今早起来变成常态。“并且,右耳听不见了。”
为了测试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小芸让父亲摁住左耳,自己说了一句家乡的方言,问他听得清否?感觉父亲在通过嘴唇发音艰难猜测之后,她又干脆背过身去,出了一道简单的计算题,36加28等于多少。
没有反应。听不见是一个事实。
他们变得着急起来。已经是上午的九点多,等赶到朝阳医院时,这个始终人满为患的地方,上午的号已经悉数结束,在机器上他们挂到了下午的唯一一个专家号,时间在4点。就等一会儿吧。先去吃饭,附近有一家北京风味,走进去无人搭理,找服务员点菜说手机支付后,对方领着点好的单子一去不复返,再问,答忘了下单,这种糟糕又熟悉的此地饭馆风格无法忍受,他们起身决定换一家。
街上雾霾很大,戴着的口罩脏了,她的头发没洗,穿了一冬的羽绒服也有几处要滋毛了,父亲缓慢地走在她身后,她想了想已经有几年他都走不过她了。待会喝点热汤,落魄的情况也许会好一点吧。但汤摆上来,俩人还是有些落寞。毕竟耳朵还在 sisisisi响,而且“不像是耳朵里发出的”。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无疑有一丝更大的担忧。他还有其他的病症,那已经摧毁了他50%的自信,如今旧伤未愈,又加新症,心里已经沉不可言。
就这样熬到了下午三点多,他们提前见到了医生。结论是“突发性耳聋”。耳鸣和颅鸣,患者一般也分不大清。吃药,输液,高压氧辅助。前两周内治疗,成功率据说有70%。
但是本部不能输液。医生说你去社区医院或是周围小一点的医院。打通社区医院的电话,对方说不是开了单子就能来,你有暂住证吗?没有,来了也是白来。显然从老家过来小住的父亲不会拥有暂住证。看来只能去小一点的医院的急诊了。好在民航医院的医生比较nice,在帮忙测完血压之后,医生大惊高压太高了,必须先降下来,最好住院观测。小芸说好,请开住院条吧。
她的父亲此刻有点茫然,喃喃道:反而复杂化了。他原想睡一觉,第二天也许就会好一点的。在第一家医院时,他也不肯接受高压氧,反复说已经定好了坐10天后的高铁回家过年,不想在此地逗留太久,既怕高压氧引起不适,又担心浪费了钱。拗不过女儿,同意了治疗方案,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可血压不解决,后面恐怕更麻烦。“本来是过来照顾你们的,反倒让你们来照看我。”小芸听到父亲说这话时,扭过头反问“我们是很不熟吗”?
父亲以0.3厘米的幅度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又马上收回了。他的确不容易产生熟的感觉。总是,对谁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了。打点滴打到晚上一点,小芸先回家,第二天她还有要紧的事情要早走,由她的男朋友守在那儿,凌晨四点,血压降下来了,他们回家休息几个小时,收拾东西,白天再去办住院手续。
早上八点半,小芸轻轻带上门以为没有吵醒父亲,但没过10分钟,她父亲也起来了。随后他煮了黑米粥,里头放了几块桂圆肉,蒸了几截玉米,又打好了一罐豆浆和一罐家乡的茶饮,后者可以储存在冰箱。想什么时候喝,取出就可以。这样一来,自己住院的几天,小芸还可以喝上。
他想用这些来弥补自己不在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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