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因为疲累，整个春节，周屿都显得是在虚度。没有拜亲访友，也没有做什么有益身心的事。就这样并不算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

　　好在家人是宽容这一切的，他们准时端来四菜一汤。因为天冷，家里的空调也打开了。这个立式柜机已有7年的历史，开机率一直很低，除了盛夏最热的几天，平时都不会启用。这次也是看在周屿回家的份上。他们准备在城里过年，乡下的爷爷奶奶大年二十七的时候接来即可。本以为协商好了，父亲还有点怯意，反复解释今年乡下可能太冷，还是城里舒适一点。爷爷奶奶起初表示都可以，后来其他亲戚又来电商量，还是回老家吧，这么多人，乡下的楼房够大，腾挪更便利一点。于是周屿的父亲迅速放弃了之前的计划，一家再次返乡。历史上他们已经重复这一步骤近30次。

　　小时候，因为童年的缘故，她对乡下有过较深的感情，也惦念着几位儿时的玩伴。对于回到家乡这件事还有所期待。见过长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小伙伴家串门。有时候拿一张贴画，或是一张贺卡，更多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但是双方都有质朴而真挚的感情。后来，这一切就渐渐转淡起来。有时她们也不在家，要么去了亲戚家，要么去了婆家。大家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不再需要欢聚和闲扯。她也渐渐懒得再走几百米，问上一句肖肖或是小月今年回来没有？

　　乡下只剩下几个近亲。大家的哀愁与欢笑的故事都已经讲完，稀释殆尽。新的烦恼和得意，也因为过于普通而不够带劲。家长里短的事情，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致。除了看看手机，吃掉一日三餐，周屿的大量时间用在了睡觉上。就这样晃到了正月初三。午后，她准备午休的时候，父母从楼下喊她，说小月过来了。她只得出门走下楼梯，的确是小月。只不过小月是路过，她牵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有一只装在塑料袋里的黑母鸡。这是从亲戚家出来人家送的礼信。

　　她还保留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以及一对细细的梨涡，但明显也见老了不少。常见的普通的未加修饰的妈妈装束，令她的眼睛与梨涡变得不起眼起来。没有人会像自己一样，努力地确认着小月的闪亮之处。周屿望着眼前还跟从前一样笑脸盈盈的这张脸，有点轻微的伤感。

　　5岁的小女孩此刻有点认生，怯怯地躲在妈妈的身后，隔上半会儿才探出头来。眉眼之间继承着小月过去的神采。她们浅浅地交谈了几句，小月还是在省城，自己带孩子，没有上班。另外她们共同的朋友肖肖今年在广州，因为准备要第二个孩子，所以今年不回来了。大抵就是这些常规的基础信息。其实她们都在对方的微信上，尽管双方都不是积极的用户，但如果累计聊够二十分钟，此时此刻大概是不需要沟通这些基本资料的吧。

　　咱们来照张相吧，周屿指挥自己的先生，给自己和小月来了几张合影。照出来，有点显胖。回家十天，果然无所事事最容易肥。“回头我把图发给你。”小月笑着说好，她的婆婆身体不大好，她等下还要去婆家照顾一下，杀鸡拔毛做晚饭这些事都还没有人做。于是就这样告别了。

　　关于小月，也许以后的每次相遇都会是如此浮皮潦草了。她的过去，周屿知道的只是15岁之前，之后的一切重大事项几乎全借由他人絮叨而来。年轻时候第一段遇人不淑的恋爱经历，后来被拖下水染上毒瘾的往事，以及之后强制戒毒成功，再遇到为人忠厚的现任老公，并且老公的哥哥是某个上市公司的股东，因此一家的处境也得到一些改善的翻身之旅……这些她有所耳闻，但从未找小月问起。或许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拖儿带女的年纪，不出意外，应该就这样过下去吧。“她总是爱笑的一个人，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