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劲”的重逢

  萧女士忽然想换一套睡衣,穿旧T恤的时间实在太久,看起来与菜场大妈也没什么区别了。这个想法与她早上刷到的八卦新闻有点关系。这其实是一条比较旧的消息,郭碧婷在台北公园遛娃都已经半个月了,她也不知道为啥系统推送给了她。图片里郭穿得的确不太讲究,防晒服看起来像49包邮,头发随便挽了一下,这则消息的标题说她“气质全无显邋遢,俩保姆一保镖随行护驾”。萧女士印象深刻,立刻想到自己,如果被偷拍,应该是更狠的群嘲下场。

  “不过也不一定,谁tm认识我。”她宽抚了自己。随后打开了橙色软件,搜起了睡衣,在一堆花花绿绿中,她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又开始看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个玻璃杯看起来不错,上次做的杨枝甘露之所以看起来像鸡蛋液,就因为用碗盛的,换个透亮的花瓣盏,效果肯定不一样吧。她一口气往购物车里拖了六款杯子,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到时候再说吧。

  最近的购物运实在一般,买的东西都不很合意,但是又因为软弱的意志,错过了退货的期限。

  4月中旬买了一台咖啡机,大概是萧女士对抗这平庸的生活的一次尝试。她其实并没有多爱喝咖啡,和那些每天至少一杯或者两杯的爱好者比起来,她一年奔赴咖啡馆的次数不会超过10次,一年总杯数大约20杯?并且,她喝了咖啡就很难入睡。但是,谁能敌过那一瞬间的物欲上头。她还是下单了一台银色的咖啡机,全自动,三千来块。促成交易的一个画面是,她回想起去年在酒店吃自助早餐时,咖啡机很是便利的样子,还蛮好喝呢。她以为自己收到的货就能产出那种味道的咖啡,不知人家是更专业的机器。

  第一杯咖啡,可以说非常难喝。也许是豆子的问题,毕竟是卖家送的,于是她又重新选购了一些豆。用了纯净水、市面上比较好的鲜牛奶,该注意的事项都注意了,但是效果还是很普通。完全不如店里售卖的。

  现在这个机器已经闲置了一个星期,今天是周六,启用了一次,看着已经有些令人生气。

  厌倦是这个房间里的大象。周围的人早就看出有些不对劲。女主人的情绪,在面无表情和躁狂之间游荡。能静下来心来的时刻,只有端着手机时。买点东西,追追剧,保点安宁。余下的很多时候,是寻衅滋事的时刻。

  他们家其实没有原则性的大问题,除了穷。这样说有点冒犯群众,萧女士一家妥妥算中产,即便按照知乎标准,他们也跟穷保持着距离。但人心不足,穷就指日可待。在萧女士眼里,自己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既是促力,也是顽疾。你很难对一个高要求的女子说,停下来一点啦,这样已经蛮好的了。因为,“你懂什么?”人微言轻,开导没有价值。

  与此同时,萧女士的丈夫却是心宽体胖得很。他没有负担,洗澡时能哼歌,吃饭能添碗,昨天之前的事情能忘掉7成,忙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加班,不忙的时候就抓紧时间浏览新闻,跟网友互动。手机里有七八个陌生大群,群员上百,里面既有关心政治的,也有关注学区房的,还有关注传统文化的,在他自己看来,这是敏而多思,代表充沛的精力与丰富的视野,在萧女士看来,狗揽八泡屎罢了。

  他注定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如果还想往前挤一步,指望他万万不可能。当然,独立女性,可以靠自己。只不过重心一旦落到自己身上,没有好气也就很自然了—只要看到一两个身边人过得好的例子,火药味就开始积聚起来。

  为了防止自己憋气,萧女士已经许久不参加聚会。乏善可陈,也就是普普通通混日子,人家问起来,不好意思说谎,更不好意思说实情。

  “你丈夫是什么行业?”“互联网吧。”“新贵啊!”“新贵啥呀?哪有那么多新贵。”说到这,对方一般都会识相,不再刨根问底。道理很简单,不声不响的狗少,能叫唤的,都会自己叫唤出来。

  不过,说到这,明天中午的这个聚会,还是得去。豆豆搬新家,邀请暖房。别墅区的房子。

  豆豆也是很拼,先是让老爹卖了几套老家房子,然后老婆家里也出了一部分,自己公司股票换了一些出来,加上积蓄,终于一步到位换了个下叠(叠墅)。

  银行贷款估计也有大几百万,孩子上学去国际学校吗?她摇摇头,她是没有什么别墅梦的,热闹非凡才是宜居之地。另外,没有那么大的实力,硬挤过去,也有点暴露贪婪。这么一想的时候,自己的那点贪婪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那谁可能也会来。”豆豆发来了一条新信息。萧女士心里略慌了一下,前前男友而已,理论上不值得慌。他混成啥样了?会不会携娇妻?有点好奇,也有点紧张。分手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萧女士很少想起这人来,偶尔想起,还是闲得无聊之际,设想对方病重卧榻,自己前去做个临终关怀。这么想算不算恨意?在萧女士自己看来应该不算,顶多是一种恶作剧。

  Anyway,明天见见也挺好。有生之年,能见着几回。随后的下午,她换了五身衣服,有的平时穿挺舒适,但是不显昂贵,有的又太正经,不适合出现在暖房party上。最后她选了一个潮牌T恤,配了一条拖地裤,几个链子叠搭一下,立马看起来洋气了不少,这种潮牌也都不便宜,识货的人秒懂,不识货的也能镇一镇,不得不说,她的小心思不少。

  明天的聚会带丈夫出席吗?她思考了一秒,决定不告诉他。第二天早上十点半,她开车出门了,临走前说前同事聚餐,有可能赶回来吃晚饭。

  豆豆的新家真远啊,品质比县城楼房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图什么。但是进屋感受还是不错的,起码够大,一切都是新崭崭的。屋子里已经有几拨人,有的在玩游戏,有的在吃水果,除了豆豆,萧女士扫了一眼,认识其中三四个,ex还没到。

  大约过了一刻钟,门铃响起,ex进来了,很明显的老态,长得还不如自己发福的丈夫。这都十分无关紧要了,比起他身边的男伴来说。是的,他带了一个男的过来,二十出头,脸白得跟杨超越似的。

  搞什么鬼,萧女士强忍“卧槽”之心,保持了表面的镇静。现场了解他们这段历史的不超过三个人,所以,也不算尴尬,场面还过得去。

  两人稍微聊了几句,ex主动解释,这个是堂弟,刚来北京不久,想拓宽一点人脉,萧女士心里呵呵哒,也许是真的堂弟吧,“你,成家了没?”她直接开问了。“没有。”“还在挑呀?”对方讪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孤命。两人又聊了一下各自的工作,ex表示自己 “换了一个行当,有点忙不动了”。听起来像是婉转地说自己升了一个台阶,但是也不能太确定,他这个年纪往上升官,正值当年,只会更忙。

  你的孩子快上小学了吧?”“嗯,下学期二年级了。”“挺好的。”这时男版杨超越过来了,“哥,他们家有半面墙的手办!”听起来像是在参观迪士尼。

  也没有什么好接着聊的,话头感觉很难被挑起,也很难展开说说。他是不是找了个嫩仔,这是不是他的真堂弟,这些也激不起萧女士的兴趣了。反正他看起来没有变阔绰,也没有变得更有风度,相反还有些有气无力,这种弱气场,让她意兴阑珊。对方如果嚣张一些,她都可能觉得这是一场有劲的重逢。

  吃过午餐后,有人张罗搓起了麻将,萧女士搓了一个半钟头,没输没赢,起身走了。回家路上,遇上塞车,她打开车窗,看了看西边的晚霞,心里似乎舒坦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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