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早了一点,同学还没有赶回家。没有钥匙,无法开门,于是我从小区南门出去,在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喝的。便利店人头攒动,部分魔都人民已经离不开全家之类的小门面,埋头挑选小零小碎的人比比皆是—10多年前,我也喜欢埋首于小店,挑这挑那,现如今,似乎耐心全无。大部分零食和饰品都有年龄限制,道理跟过了一定时期,你就不再想穿太短的裙子一样。
除此之外,不想花太多时间在这种地方,可能也与一种叫作矜贵的心理暗示有关:无所事事的人才流连忘返,反复比较价签,小市民才把家里擦得跟狗舔过一样光亮。—这后一句话不是我说的,我听一个朋友转述的,她说这是王朔说的。
很显然,我记住了。这吻合我们懒惰又长期被教导要有格局的人的大局观。“买瓶什么口味的饮料都要挑选很久的话,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我自我教诲,并在内心完成了不屑动作后,匆匆出来了。但是,快速高效的消费行为并没有带来什么不同,我还是只能坐在小区花园椅子上,等着人开门。依然是百无聊赖,并不比坐在小搁板前吃那些一成不变的笋、海带、萝卜、魔芋丝、丸子的人高明任何。我甚至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一方面,为刚刚过于实用和苛刻的念头;一方面,为知行不能统一的事实。不过是各自在各自擅长的领域虚度时光,我竟能扬着脖子嫌弃他们。
“现在是几点钟了?”一个老太太打断了我的反思工作。我看了眼她,穿着白底的小花衫,肤色偏白,脖子有一块老年斑,她什么时候坐在我边上的我还不清楚,她身边还有一个不吱声的小男孩,大概4岁左右。我告诉她6点40。本来应该就此结束的场景并没有结束。因为我看到沉默的小孩,觉得似乎有义务打打招呼逗逗他,于是问他为何不去和小朋友一起玩。在我们的凳子前面,有一片洼地,聚集了二十来个3到8岁正疯跑的小孩。
他的外婆替他解释起来,因为感冒刚好,还不能去跑出一身汗,随后她开始打开话匣子,问我住哪个小区。我随手指了一下说住朋友家。她敏锐地回应我:“那栋是大户型啊。”我说算是吧。“那都 1000多万了。这小区涨得快,比起来也是不错的次新盘。”魔都老太太果然世事洞明。同学住的房子,附近地产中介报价1400多万。这里不是内环线,原来属闸北,现在归到静安,小区保养得不错,有网球场,也有水系和花园。“我家在那边那一栋,136 平,买的时候130万,隔了一年后,我又在后面那排买了一套,一年后就变成了一万八,并且不含装修了。”她向我介绍起来,我顺着她的话说,本地人买得早还是挺划算。“我是镇江人,我女儿女婿从国外回来后在这边,我这是过来搭把手的,这个小朋友马上要上幼儿园了。我女儿他们去年还在这个附近又买了一套,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地方24小时热水,恒温的,去年7万一平,现在9万多了。”
我虽然知道她说的是金茂府,但是我并不是很需要知道她家这么多具体的房产信息。奈何,她意犹未尽,开始说起自己的生活安排来。每天不累,就是买买菜,中午小朋友不回来吃。“我就只要晾晾衣服,中午随便烧个菜,下午做一顿就好了。家里也请了一个小时工阿姨,每天来3个钟头,30元一个钟头,但做得马虎,我看都擦得不太干净的,看一个阿姨爱不爱干净就看她开关面板擦得干净不干净,她们都不行,这个只能我自己做,我还不放心她,待会拿湿抹布要是被电到了,我还惹麻烦……”
就这样,又倾诉了20分钟,有的没的,想到哪说到哪,大概把我当成了来搞专访的。直到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我大户型的同学说马上就进地库。我只能终止这听众角色,起身向镇江女士道别。感觉她要说的故事还有很多,但是不得不戛然而止了。当然,她还会找到下一位听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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