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

　　等饭熟还要一阵，爷爷说要下楼走一下，奶奶也立即响应，他们就在小区里散步，在花圃边的健身器材附近转转。天色也早，两人信誓旦旦说就在楼下，已经去过几次了，不出小区，没有问题。

　　我想，反正拿着手机应该也没事。于是就大意了。一不留神就天黑了，迟迟没有上楼，手机无法接通，下楼找了一圈没有人，心急火燎重新走到后院时，我看到老头，朝他挥手，他喊我小名，带着不悦问我到哪去了，怎么还没下来（找我），“我都打算不找你们了！”“你可别怪她，你自己走起来飞快，我赶都赶不及，喊也喊不应，一下没看到人了，我都找到外头去了……”奶奶气喘吁吁解释着这一切，还好，一次有惊无险的“失踪”。

　　牵回家，老头还有点气愤。夏天的这次生病对他的打压不小，明显已经迟缓起来。有点觉得遗憾，没能早两年接他来小住一段。

　　我们爷孙俩，性格有点相似。他更外向，更有展示欲，他喜欢帮人，也喜欢人家记得他的好。如果人家恭维他，他就更为得意。我继承了60%的热心，我们的区别是，他听恭维话比较自然，我接受起来有点略不自在。

　　小时候，我跟他们生活过一段，不高兴了我就往外婆家走，因为那边的管束少很多，而我奶奶会检查脚板洗得干净与否，夏天清早会搬出方桌，提示你这会儿有穿堂风，趁凉快把毛笔字写完。下河游泳差点淹死，被爷爷从堤上飞奔而下捞起后，我从此被禁止下河。他给我买过鹅黄色有蕾丝细边的衣服，让我给花浇水，水壶是淡绿色，每天傍晚给凉椅、竹席擦凉一遍，我每次都很敷衍随便一抹，但将剩下的水泼到草坪里时却很起劲。

　　这里头，关于他们的记忆并不多，更多是我自己。我是只用记得自己那部分的人。我们家里，似乎纵容了这种习惯，小孩总是小孩，不用管其他。包括这次，虽然我陪同游玩，安排行程，但日常照料依然是陪同来的父母在包揽。如果不在饭馆吃，必定是我妈妈在管着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我父亲帮爷爷注射胰岛素之类。

　　我只小小地参与了一部分，买门票、拍照调动情绪、挑买衣服、挑选合适的电影电视剧。没有做多少事，却已经感到吃力。

　　大概稍微走点心，就得面临权衡和取舍。仅挑选播放内容一项，就够再三思忖的。

　　适合全家观看、不含情色、不血腥，中文翻译为佳，易懂易理解，必须有明显的情节冲突，几个限定条件下来，再加上走过的一些挫折，我才弄清楚，只有灾难片能相对引起人类的共鸣。

　　我们播放了《釜山行》《隧道》《流感》《摩天楼》等清一色韩国电影。作为调剂，我精选了一部国产剧《叶落长安》，有话题，背景熟悉，时代变迁，算得上是此趟行程里自我感觉安排得最好的一场 “文娱活动”。等这部戏播完，我就找不到更合适的片源了，这部戏的主角倪大红还演过《八兄弟》，试播了几集，就只能烂尾，因为台词太密，演员颜值又有点磕碜，大家看不下去……

　　待到二十来天的时候，我已经黔驴技穷。该去的景点去了，餐馆也吃了一些，更远的地方去不了。好在还有我跟爷爷的生日作为花絮出现，我是农历九月初八，他是九月十二。过完生日，他们表示一定要回去，这次不想搭乘软卧，选了高铁。

　　行李收拾好，早上吃完面条，我爸爸留下，暂时不回去，我要带他挂个专家号。其他人各自推着小行李箱准备出门，爷爷忽然招手，示意我跟他过来，把我领到里头的主卧后，他两眼一包眼泪鼓了出来，我有点手足无措，拍了拍他肩膀，又抱了抱他，心想他可能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到这儿了，于是说开春再来。他没有接茬，说出口的话让我有点意外，他说要再带你爸爸去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