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汀的景观符号作品《岁月遗存》获得2020 年第20 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最高奖项——优秀摄影大奖后,引发了诸多的热议。作为策展人,我曾这样描述他的创作:这是金汀从2015 年起一直在持续努力的私人项目,他试图通过独特的景观,借以呈现时代转折点上的某些可以作为记忆同时又通向未来的关联。他还借助独特的色域,模糊了历史、现实和未来的距离。他在广袤的地域中探索目击历史,寻找从宏观到微观的蛛丝马迹,以便突破私人记忆的局限。人类的时代依然留存着,而自然的风貌已经改变,风景所呈现的实际上是岁月的遗存,从而变成一片宁静而值得反思的空间,甚至有一种戏剧性的场面,通过异常的纯净抹去生命的无情。正如金汀自己所言: “静静地观看这些人类活动遗留下来的遗存或弃物,不禁会思考:为什么它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件,其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这些在自然环境中所留下的印迹是否折射出人类的权力、欲望与生存、信仰的碰撞?”
我们往往习惯于摄影作为记忆的支撑体,因为摄影能够记录和凝固数据,从而保存起来。然而面对金汀的风景,我们的记忆不仅仅是受到了清晰和明白无误的影像本身的刺激,同时我们又可以感知到一些痕迹的影响,甚至意识到一些不可视的和无法记录的东西,从而凭借非常稀少的线索,带我们回到历史创造的复杂事件之中,如今却隐藏在自然的风景里。
其实,金汀的这一持续性的项目规模非常庞大,他用中、大画幅相机已经积存了数千幅之多,遍及国内各个省份和世界多个国家。在《岁月遗存》这个大项目中,金汀从不同的视角对各种具有意味的人类生存符号包括都市景观符号和工业遗迹等进行梳理,试图深入背后所承担起的对历史穿越的独特思考。
法国思想家居伊• 德波在《景观社会》中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导致了“景观社会” 的出现,并且“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聚。曾经需要直接经历的一切都转化为一个表象。” 德波进而认为,在景观社会中文化的作用是很关键的,它既可以维护现存权力和社会秩序,又不断自否定、批判社会,“景观的功能就是运用文化去埋葬全部历史的记忆”。当代中国正处在城市建设快速发展的阶段, “景观”也正在改写中国的社会面貌和意识形态。觉醒起来的摄影师们不仅开始思考景观的堆叠所带来的社会问题,透过景观的表皮,给予世人反思的空间;还希望能在自己的创作中加入更多对本土文化的探索,以此来发挥文化对于社会的影响。
金汀的努力,不管是自觉的还是潜意识的,他的作品中可以读出这样一层意味,从而从历史到当下,完成穿越性的思考。尤其是可以发现,他有时强调符号意味的整体性和完整性,有时则让整体的呈现上不那么“纯净” 或者“干净”,比如巨大的纪念碑式的城市符号意象的背后,时而会隐隐约约地或者说非常顽强地“生长”出一些和这些符号构成冲突的另一种符号标志。那些远处顽强挺立的参差不齐的居民楼和建设中的吊塔,和纪念物同样拔地而起的电线杆以及缭乱的电线,隐藏在纪念物深处的名牌轿车或拉货车,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类生存痕迹……这些看上去和画面上那些文化标志的庄严性形成巨大反差的世俗符号,表面上破坏了画面的完整性和庄严感,却从另一个层面上,透露出一种不可逆转的人类文化信息,似乎在验证德波所担忧的“景观的功能就是运用文化去埋葬全部历史的记忆”。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选择,这些似乎是游离于两个极端的艰难尝试,却坐实了景观摄影的强大生命力。古老的图腾或是独自傲世而立,或是在现代文明的对衬下,变得更有欲言又止的深意,都从不同的角度展开了对现代文化思考的多重可能。同时,他所选择的红外线创作手段,已经将画面剥离出了写实主义的范畴,从而进入超现实主义的象征空间,甚至将超现实的魔力推向新的层面。
巨大的景观图腾背后究竟还会有多少值得玩味的话题,金汀的这一项目还在继续创作的过程中。我们有理由静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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