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老兵,百岁党员

  在保定市徐水区大因镇,贾正喜的长寿远近闻名。2021 年,他刚好一百岁。

  这是一位与党同龄的抗日老兵。红色经典小说《敌后武工队》中精干机警的抗日英雄“贾正”,正是昔日战友冯志以贾正喜为原型而创作的。

  午后时分,贾正喜坐在小院里,把腰杆挺直。每次有外人慕名拜访,他都会拿出一套旧军装穿上,眼神里有种坚毅而庄重的意味。

  “我要找到共产党八路军”

  1937 年7 月7 日夜,侵华日军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当地中国驻军奋起抵抗,全民族抗战由此爆发。事变发生的第二天,中共中央向全国发出通电:“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

  1937 年7 月29 日和30 日,北平、天津相继被攻陷,日军接下来的进攻目标就是涿州和保定。

  华北已岌岌可危,国民党军队正在组织抗日战争开始以来的第一次大会战,即“涿保会战”。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国民党军队在华北战场节节败退。

  当年9 月,日军第六师团占领定兴后,出动飞机对保定及周边进行了轰炸,并投掷燃烧弹。保定火车站是轰炸重点区域,站台防空洞被炸毁,躲入其中的二百余人遇难,其中有好几个是贾正喜的老乡,还有他的同族姑姑。

  保定地区沦陷后,在贾正喜家所在的地方附近,日军修筑了炮楼,不时就来村中骚扰劫掠,他无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那支“打日本的队伍”——共产党八路军。

  在全面抗日初期,华北战场上打着抗日旗号的散兵游勇很多。“这司令那司令,到哪去找八路军呀?”贾正喜不找到共产党八路军就不打算停下来,“跑了周围好几个县,见了好几个司令,不知道哪个是共产党的,我就接着找。”

  终于,在安新县东马村,贾正喜找到了晋察冀军区冀中军区第四军分区辖区所在,成了八路军一员,被分在十八团三营,这是1939 年,他十八岁。

  参军后,贾正喜真正地接触了党、了解了党,也在游击战争中成长为成熟的战士。不久之后,经当时的排长介绍,贾正喜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

  武工队传奇

  1940 年8 月,八路军总部集中华北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开展“百团大战”,给华北日军带来重挫。

  1942 年,华北日军对冀中地区进行“大扫荡”,整个华北抗日局势变得空前残酷。为应对这种局势,华北八路军主力撤离冀中平原,转至西部山区,贾正喜所在部队奉命转到完县(今顺平)贾各庄一带休整。

  “向敌后之敌后伸展。”1942 年9 月,贾正喜所在分区根据形势变化,决定成立敌后武装工作队(简称“敌后武工队”),从各部抽调班排以上的骨干、党员,要枪法准、人机灵,还要有一定文化水平,一共四十余人,分两个分队。贾正喜被抽调入一分队,队长为冯志,贾正喜担任副队长。

  在小说《敌后武工队》中,冯志根据过去的战斗经历,写出了奇袭南关火车站、巧夺黄庄、火烧梁家桥等情节,其中也包括以贾正喜锄奸故事为原型的“贾正智杀侯扒皮”。

  这部小说后来改编为连环画,其中的传奇故事和人物形象影响深远。真实的战斗经历,其实比传奇更加残酷和危险。

  1942 年秋,敌后武工队接到任务:护送50 多名地下工作者到敌区开展地下工作,包括贾正喜和冯志在内的5 人参加行动。

  要穿过日军严密的封锁线带领地下工作者前往接头地点,这一路上岗楼、铁丝网、壕沟密布,贾正喜带领两个队员在前开路,冯志在后带领地下工作者队伍,趁夜色前行。

  在一个据点附近,贾正喜和一股日伪军碰了个正着。四个穿军装的人把他围住,贾正喜一边支应着盘问,一边拔枪撂倒一个敌人,趁另外三人愣神,翻身进一个小沟。

  “营长,调几挺机关枪来。”同行的队员也同样机灵,一边喊一边朝敌人堆里扔了一颗手榴弹。趁着对方慌乱,贾正喜赶紧脱身,冯志则乘机带领地下工作人员直奔预定的接头地点。

  “我们几个队员都走散了,冯志以为我牺牲了。第二天会合,大家高兴坏了。”完成任务后,队员们回到贾各庄,敌后武工队就此成名,“我们不光圆满完成了任务,还打了个胜仗。”

  70 年后一次军礼

  贾正喜一直是敌后武工队一员,直到抗日战争结束,1946 年部队开始整编。他在战场上打了七年的仗,也负了一身的伤。

  在1944 年一次战斗中,他太阳穴被炸伤,右手食指被炸断。手上的伤影响了贾正喜的射击水平,而脑伤则让他无法精力集中。

  贾正喜曾出版过口述史,几十年过去,他一度以为敌后武工队队员只剩自己一个了,他不能让人们遗忘战友们的故事。

  1946 年,在部队精简整编中,贾正喜主动要求复员回乡,做回农民。后来的贾正喜做过村长、村支书,“始终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他常对儿女们说的话,就是公私分明,不能贪公家一点便宜。

  2015 年,时值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 周年, 94 岁的贾正喜出了趟远门。在邢台,他见到了时年86 岁的李振昌,那是他的昔日战友,《敌后武工队》“郭小秃”的原型,当年负责传递情报。自从当年部队整编后,两人从未见过。

  战友重逢,二人互致军礼。贾正喜接着掀开李振昌的帽子,“小秃,让我看看你的头发还秃不秃。”李振昌把头往前凑了凑,“我这块头发这辈子都没长起来。”

  那年,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名向约21 万名抗战老战士老同志、抗战将领、为中国抗战胜利作出贡献的国际友人或其遗属颁发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 周年”纪念章,贾正喜也得到了这份殊荣。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贾正喜特意把纪念章拿了出来,用那只扣动过扳机、被炸伤的手抚摸着。

  如今,烽火狼烟的记忆以伤疤的方式留在贾正喜身上。“现在我家已是四世同堂,我把敌后武工队的故事讲给儿子、孙子、重孙子听,我自己都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了,现在我讲不动了,我的孩子们替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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