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方言中,哪种方言更加古老一些呢?目前能考据出来的,第一是闽方言(闽方言其实是汉末三国两晋时代的吴语),第二是吴方言,第三是老湘语。大家在长沙听到的都是新湘语,与普通话接近,而真的老湘语是湘乡地区讲的,比如曾国藩讲的就是老湘语。广东话很古老,但广东话也很新,因为可以文白对应,这和广东的地理位置有关。每次移民潮都有许多人迁入广东,一批批移民的叠加,古老的广东话也就被一层层冲淡了。
闽方言、吴方言、老湘语,三者之间有着联系。吴语讲“缸”叫“bang”,这个音写出来是“甏”,湖南平江人也这么讲。上海讲“袜子”是“ma zi”,平江也是如此。湖南话里,母亲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叫“man 仔”,最小的女儿叫“man 妹子”。我至今仍然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湖南人写成“满”,但想必并不是这个字)。
我想到小时候在厦门看到有一位妇产科医生叫“黄阿屘”。那时我看招牌不知道“屘”是什么字,后来大人告诉我,这位医生叫“eng a man”,“屘”就是最后一个孩子,其实这是厦门人自造的形义字,本字一定并不是这样。湖南话和闽语的关系,其实是湘语和吴语的关系,因为吴语被搬到闽南来了,所以表面上看似不同的方言,其实存在着内在联系。南方长江中游到下游的方言之间也可能互有联系,唐朝中期以后,北方到江西的移民把吴语和湘语隔断了,之后江西讲的就是赣语和客家话,但依然可以看出吴语和湘语有着很重要的关联。
许多学日语的人都觉得日语、上海话、厦门话的发音有三角式的相似,就是因为吴语的音传到了日本。日语里“京”字的读音有三层,“东京”的“京”念“kyo”,是最古老的“吴音”;“京畿”的“京”念“kei”,是比较近的“汉音”;“北京”的“京”念“king”,是与今天的汉语更近的“唐音”。这三个层次的读法体现了从古代到现代的变化。
古老方言之间有联系,同样也是有区别的,主要是因为方言有时发音不同,有时用字不同。
比如,上海人把摔跤叫做“guai gao”,其实用的不是“摔”字,有的上海人直接把它写成“掼交”;还有把“新民晚报”叫做“新民ya(夜)报”,是因为上海人不讲“晚”字,他们把天很“晚”了叫天很“ei”(晏)了,但就是不讲“晚”字。
有个故事叫做“何不食肉糜”,这里“糜”是粥的意思,在厦门话中就不用“粥”而用“糜”,发音是“mei”。同样的,在福建省,厦门把狗叫“gao”,而三百公里以外的福州叫“ken”,是因为福州用的是“犬”字。“读书” 厦门人叫“ta cei”,泉州人叫“da zhu”,因为泉州人用的字是“书”,但厦门人用的字是“册”。“有典有册”是《尚书》里的话,看起来厦门话似乎更加古老,实际上,泉州话比厦门话古老,因为厦门是开放港口城市,方言容易流失,之所以方言会有“ta cei”的读法,是因为这个“册” 字被幸运地保留了下来。
很多时候方言写不出字来,是因为没有找到它的本字,但是广东在对于方言本字的记录方面,就做得很好。例如,广东人把看不叫做“看”,而是“tai”,写出来则是“睇”,这个字早在汉代就有,由一位叫扬雄的人记录了下来,他在著作《方言》中曾记载,为了把各地方言记录下来,他便逐个访问各地的人。而正是因为他的记载,后人在研究方言时,得到了不少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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