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经历“不满之夏”

　　现在的欧洲人，最关心的问题已经不是俄乌冲突和新冠疫情，而是超市的物价、到手的薪水，以及出门时能否航班不取消、火车不停运。

　　夏天，是莎士比亚故乡斯特拉福德的高光时刻：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会涌入这个小镇，探访戏剧大师的童年故居，观看一场正宗的莎士比亚话剧。

　　今年夏天，斯特拉福德却冷清下来——并不是莎翁“不香”了，而是从伦敦过来的火车突然停运了。

　　英国正在经历30年来最大的罢工潮。在工会组织“国家铁路、海事及运输工人联合会”（RMT）的组织下，英国14家铁路运营商4万多名铁路员工在6月21日、6月23日和6月25日举行了为期3天的罢工，抗议薪资水平低、工作环境差和大规模裁员。

　　除此之外，英国的中小学教师、医护人员和邮政工人都在考虑集体罢工，甚至刑事律师也扬言“要跟”。

　　这让很多英国人联想起上世纪70年代末一段相似的历史：1978年末，英国因为经济衰退爆发了席卷全国的罢工潮，公共服务大面积瘫痪，史称“不满之冬”。

　　如今的这场交通大混乱和罢工潮，则折射出了后疫情时代英国日益严峻的民生问题。

　　2022年，英国人又在经历一个“不满之夏”。

　　烦心日子刚刚开始

　　英国国土面积相当于中国广西，铁路可谓是老百姓的生命线。

　　大城市的上班族，很多都居住在近郊和卫星城，每天乘火车进城，再转地铁去办公室。在英伦三岛之间“跨区”旅行，火车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现在，铁路工人一声罢工，铁路系统应声瘫痪，数以百万计的英国通勤族苦不堪言。

　　有人被迫去挤公交车，有人忍痛花钱打车（英国打车费用昂贵），有人西装革履踩自行车。还有一个名叫乔治·布拉德的小哥，干脆在正装外面套上救生衣，划上自家的充气皮划艇去上班，充满戏剧性的照片登上了BBC头条。

　　6月23日，伦敦市中心最繁忙的铁路枢纽站帕丁顿火车站看起来“像是被废弃了”，人流量比平常下降了70%，且下午6点半就结束了运营。曼彻斯特、布里斯托、格拉斯哥等英国主要城市往日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同样是门可罗雀。

　　另一边呢，公交车被彻底挤爆。出租车和优步网约车则是价格飙升，还一车难求。据报道，6月21日从伦敦希思罗机场乘出租车去市区的价格已经大涨3倍多，高达200英镑（约合1700元人民币）。

　　英国南部的夏季海滨度假胜地，如伯恩茅斯、康沃尔等，也因为铁路系统瘫痪，客源损失惨重。

　　据估计，这次的罢工将导致25万英国人无法上班，员工缺勤给企业带来的直接损失就达到9100万英镑，旅游、休闲和戏剧业损失更将高达10亿英镑，或导致6月份英国国内生产总值下降0.3%-0.4%。

　　包括17门科目的英国“中考”（GCSE）和22门科目的“高考”（A-Level）也恰好在罢工期间举行。能否顺利到达考场，甚至成了让不少家长和考生头痛的问题。

　　但民众的烦心日子远不止于这一周。RMT秘书长米克·林奇已经表态，如果与政府的谈判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铁路大罢工至少会持续六个月，到今年11月底。

　　雪上加霜的是，希斯罗机场的英航员工也于近日宣布，为抗议薪资过低，初定于7月举行罢工。

　　夏季是英国的休假出行高峰季节，由于机场和航空公司人手短缺，各大机场已经呈现出疲于应付的局面——社交媒体上很多人吐槽，等待值机的队伍已经长到“可以绕机场3周”。可以想象，如果7月再来个大罢工，英国人恐怕只能望天兴叹。

　　生活成本危机

　　工人为什么要集体罢工？

　　米克·林奇的解释是，疫情之后，铁路系统因为财政困难和向“无纸化”过渡，要裁掉数千个工作岗位，并调低员工养老金，实际工资也在削减，铁路工人面临严峻的“生活成本危机”。

　　与此同时，英国正经历严重的疫后通货膨胀。刚刚过去的5月，英国通胀率为9.1%，创下40年来的新高。英国央行预计，今年秋天通胀率可能进一步攀升到11%。

　　从基本食品到汽油电费，英国人的生活成本不断上涨之时，工人的薪资和岗位反而在减少。工会于是要求至少加薪7%以抗通胀，但资方和政府仅答应最多上调3%，并坚称裁员的决定不会改变。

　　6月20日晚，双方最后一轮谈判仍未能达成一致，一举“引爆”了大罢工。林奇宣称，这完全是被逼无奈：“他们削减我们的工作、福利、工资和养老金，手段非常激进，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保护员工抗争到底。”

　　除了铁路工人之外，英国教师同样感觉收入已“跑不赢”通胀。中小学教师工会说，如果教育大臣不在近期给出满意的加薪幅度，就会启动投票表决程序，开始罢工。

　　最新的消息是，越来越多行业的工人准备学习铁路工人，以罢工为谈判手段，为加薪而战。

　　总数超过11.5万人的“皇家邮政”工人近期将就是否罢工进行投票。如果结果支持罢工，将成为该机构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罢工。

　　消防员工会组织“消防队联盟”（FBU）也警告要罢工。FBU说，在2009年至2021年期间，消防员的实际工资已经缩水了12%，即近4000英镑，他们在新冠疫情期间对公共安全做出贡献，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如今政府仅提议加薪2%，这是“污辱性的”。

　　医生们也对他们的雇主英国政府提出要求：在未来5年内加薪30%。

　　一线医护说，多年来他们的工资几乎没有增加，近几年来加薪幅度只有每年1%，这导致他们实得工资的实际价值自2008年以来缩水了近1/3, 因此希望“全面恢复工资”，否则也准备罢工。甚至收入相对较高的英国刑事辩护律师也开始罢工了。

　　律师协会要求英国司法部为刑辩律师加薪25%，以留住初级律师人才，但司法部目前仅同意加薪15%，双方仍不能达成一致。

　　本周，伦敦老贝利刑事法庭及伯明翰、曼彻斯特、利兹、布里斯托和卡迪夫的法院外都出现了罢工律师的示威活动，导致庭审受阻。刑辩律师们表示，本周先罢工两天，此后每周多一天，如果7月下旬仍然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罢工会延长到整周。

　　全欧洲罢工潮通胀高企，物价飞涨，工薪阶层面临“生活成本危机”，感觉不满和愤怒，并不只是英国独有的问题，而是当下整个欧洲的普遍困境。

　　法国铁路工会近日发出呼吁，学习英国同行，在7月6日举行全国铁路工人大罢工。

　　巴黎戴高乐机场的工作人员已在6月8日发起罢工，要求加薪，导致当天近1/4的航班被迫取消。

　　欧洲最大的低成本航空公司瑞安航空在比利时、西班牙和葡萄牙员工也在上周举行了为期3天的罢工，原因同样是对薪资和工作条件不满。瑞安航空被迫取消了数十趟欧洲航班。

　　由于数万人大罢工和示威活动，比利时布鲁塞尔机场取消了6月20日所有出发的客运航班，仅接收抵达航班。

　　西班牙卡车司机工会“保护运输平台”早在今年3月，就在西班牙全国范围内发起了抗议燃油价格上涨的卡车司机大罢工。持续近20天的罢工导致西班牙的商品和原材料供应一度陷入瘫痪，造成巨大的社会危机。陆地和空中之外，港口物流也“岌岌可危”。

　　德国5大港口的工人则是在夜班期间发起了四小时的“警告性罢工”，以声援正在进行的码头工会和港口运营商的劳资谈判。

　　欧洲主要港口，如荷兰鹿特丹港、比利时安特卫普-布鲁日港、德国汉堡港、不来梅港等，均出现了货柜严重拥堵的现象，“一边是爆满的堆场码头，一边是为薪资待遇抗议准备罢工的码头和铁路工人”，“堆场密度高的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罢工潮”问题得不到有效解决，势必给疫后全球供应链和经济恢复造成严重阻碍。

　　有人总结，现在的欧洲人，最关心的问题已经不是俄乌冲突和新冠疫情，而是超市的物价、到手的薪水，以及出门时能否航班不取消、火车不停运。

　　如何应对“不满之夏”，使之不至于扩散成为“不满之秋”和“不满之冬”和更大规模的经济社会危机，将是考验欧洲各国领导人的关键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