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与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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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2-08-28 16:58
再次坐在《安邸AD》采访桌前的柳亦春,比起八年前龙美术馆刚刚建成时,显得更加放松和健谈。尽管他自己并不承认—— 作为创作型的建筑师,死磕自己、死磕设计、死磕深刻。生性柔和、五十岁的柳亦春飘着一头银发,清瘦、儒雅且带着一种淡然的诗意。引发柳亦春思索的事情不只是设计。刚一落座,他便递过手机,给我们看一张截图,内容是某视频平台一档S级综艺节目的邀请,原本这只是一封公司内部邮件,但柳亦春本人看到的时候已经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我不得不思索这个现象背后是怎么一回事。我时常观察现在的年轻人,尝试理解他们喜欢的二次元、他们所认为的元宇宙,并且思考当下年轻人的深刻会是什么呢?”
琴台美术馆有着很多建筑师对这个时代的多维思考。“项目最初选了三个场地,我们对应做了三个方案,最后选定的方案是我落笔有些草率并无心设计的那个。当时,所有人都对这个方案感到异常兴奋,说这是一个‘隐形战机’。于是我不得不开始认真思索,到底是什么促使人们在头脑中形成了这样的图景和偏好,使得这个概念如此受欢迎?”面对设计时的种种思考,柳亦春的建筑显现了一种变化:琴台美术馆的内与外也并置呈现了两种对立——平滑与约束。
平滑是当代的标签
琴台美术馆的场地有着强烈的自然属性,北临汉江,南向梅子山与月湖,采用地景建筑语言是不二选择:起伏的自然地形造体能有效减轻这个四万平方米的建筑对湖面的压迫,从而柔和地介入场地,使地下空间和地面层的结合更为有机,于是有了这个抽象的等高线阶梯状的曲线屋面。阶梯的顶面为白色石子和低矮绿植,侧面为金属表面。因此,从下往上看,琴台美术馆是金属表面呈现的未来感;从上往下看,它是一层层渐进延展至湖面的白色梯田。这些直接促使决策者果断选择了这个他们心目中的“隐形战机”。这种曲面屋顶的“平滑”似乎具备了某种对于未来性的期许。但是柳亦春开始着急了,不想有一天被人问到“这条曲线是怎么来的”。
什么是“平滑”?“平滑”被认为是当今时代的标签。韩裔德国哲学家韩炳哲在《美的救赎》一书中提到:“人们彼此交流主要是赏心悦目的事,即积极的事情。分享和点赞是使交际变得平滑的手段。否定性因为阻碍了交际的速度而被摒弃。”就连韩炳哲本人也是因为他精巧的修辞和接地气的案例,与传统哲学家“ 开坛布道、不许打岔”的思想方式大相径庭。从Jeff Koons到美颜App,都是这一审美的结果,其中当然也包括但不限于那些翩飞在媒体上的各路网红建筑。“平滑”即是这一审美的本质。
约束是建筑师的应对
好在,成熟的建筑师知道如何应对,小到应对场地,大到应对时代。美术馆内部经过建筑师的精心打造,仍然不失水准地呈现了一个典型的大舍式的高质量空间,这是柳亦春对“平滑”的约束。室内经过细化设计之后,与屋顶形成咬合关系,从而进一步“约束”了屋顶造型。
有些跨度比较大的展览空间,恰好可以利用屋顶起伏所形成的张力,借用穹顶结构力学,使整个屋顶的厚度保持建筑的屋顶与结构的顶板合二为一。大厅的空间和起伏的屋顶造型结合,塑造了独一无二的展览空间。有墙的地方是展厅:漫游式的展墙布局使得当代馆、现代馆、古代馆和特展馆在流线上既能独立,又能连续,为后续灵活使用预留了丰富的可能性;有柱子的地方是功能空间,有入口大厅、咖啡馆、文创商店等等。在美术馆内部游走时偶一抬头,墙体上部的开口是光进来的地方,刚好对应了人们在欣赏艺术时或会心,或晦涩的一个情感瞬间。屋顶的“平滑”与室内空间的“约束”是设计师对当下的认知与回应,也杂糅了他设计时面临的“痛苦与纠结”。
琴台美术馆的公共性
“痛苦与纠结”是人间的出厂设置,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对于建筑师来说,每个人心中的锚地不尽相同,但大多离不开“公共”二字。建筑师是一个能改变地球表面和人类生活环境的群体,一种“普世价值”在建筑师心中自然而然就会占据相当的位置,他们希望通过设计和专业度,做一些能引起改变的事。一位建筑师在阐述自己设计项目的成功之处时,有很多种表达和维度,但真正动情之处在多数情况下更为具体。也许正是这些促使了柳亦春在龙美术馆设计中,尤为在意一个废弃的运煤漏斗,进而发展出那个令人惊叹的伞形结构;在边园的设计中,他特意留下那些黄浦江水刷来洗去的混凝土块,给整个场域营造了一种“荒凉与松弛”的氛围,以至于一位同行建筑师在里面一觉睡了3 个小时。柳亦春说:“我希望普通的价值得以尊重,它对应的是自下而上的公共性。”柳亦春特意提醒我们要表达琴台美术馆的“公共性”营造,饶有兴致地分享了他的感受:站在美术馆的屋顶上,那种“荒凉”似乎又出现了—— 一种让他为之迷恋多年的诗意与美感。
当被问及:如果可以选择一位先哲对话,他会选谁、问些什么时,柳亦春不假思索地回答“阿尔伯蒂”——那个五百年前写下《论绘画》《论雕塑》和《论建筑》的意大利人。“我想问在他所处的时代,人们是如何看待和处理教皇的问题的。”说完,他大笑。我们都明白,用建筑实践作为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艰难且复杂,尽管他是一位没有符号困惑、没有所谓东西方建筑之挣扎,更没有功成名就之焦虑的独立建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