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麦秆新希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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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间操时间，卫青青站在队伍里，跟着大家一起做动作。在她的右前方，同桌于小飞淘气地随着音乐胡乱比划。他个子瘦高，头发像一丛枯草支棱着，校服的袖口上总是沾着不知哪来的黑色油污。

　　突然，一滴冰凉的雨滴落在卫青青的鼻头上，这突如其来的雨滴也引发了人群中的一阵骚动。不过，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响起，雨水才真真正正地落下来。刚才还秩序井然的操场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同学们纷纷抱着头往各自教室的方向作百米冲刺。

　　直到中午，雨还没有停。往常这种时刻，随着放学时间的临近，卫青青总是会满心期待，因为来送伞的一般是妈妈。妈妈是一位钢琴老师，她总是穿着得体的套装，画着好看的妆容。她会静静地把伞放在教室门口，不打扰老师上课。每当这时，卫青青总能听到同学们的小声议论。

　　“那是谁的妈妈呀？好漂亮啊！”

　　“是卫青青的呀！听说她妈妈是一位钢琴老师呢，难怪这么有气质……”

　　忽然她漫游的思绪被老师的声音打断了。“老爷爷，您找谁？”数学老师握着粉笔疾书的手停了下来，卫青青顺着老师的目光望去。门口站着的老人衣着朴素，袖口和裤脚上都沾着许多泥点，但看上去精神矍铄，他用响亮的声音答道：“我是来给卫青青送伞的，我是她爷爷！”

　　同学们都转过头来惊讶地看向卫青青，她感到自己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浑身像扎满了刺。可偏偏这时于小飞像是故意看她笑话似的问道：“真是你爷爷吗？”

　　卫青青做梦也想不到，今天来送伞的会是爷爷，还是以这身打扮。在她的记忆中，还是在她上小学一、二年级，爸爸妈妈忙得走不开时，爷爷来过学校几次接她放学。因为爷爷也很忙，他是一所大学的民俗学教授，大部分时候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做田野调查。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麦秆画工艺美术大师。

　　听爷爷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并且为了保证制作出来的画作的质量，爷爷专门在北郊开辟了一块麦田，他说只有自己亲手种出来的麦秆用着才趁手。眼前爷爷身上沾着泥点，脚踩一双旧胶鞋，一定是刚从麦田那边赶过来。

　　2

　　幸亏有爷爷给送来的伞，卫青青放学回家时身上一点儿也没被雨水淋湿，但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一进门就赌气似的把长柄雨伞重重地插进了沥水架里。书房里的爷爷听到客厅里有响动，走了出来。

　　“爷爷，您以后去学校找我，能换身衣服吗？” 卫青青噘着嘴，没好气儿地说。

　　爷爷这时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怎么啦，是嫌我今天那身衣服丢人吗？”

　　“当然了！像种地的一样！”卫青青大声说道。

　　原本爷爷脸上还带着笑意，听到卫青青的话，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叹了口气回书房去了。看到爷爷的表情，卫青青心里忽然涌出一丝自责，刚才她光顾着宣泄自己的不满，没有顾及爷爷的心情。可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向爷爷道歉时，晚饭过后，爷爷就拖着收拾好的行李，出发去进行新的田野调查了。

　　第二天是周末，卫青青来到书房，准备取一本书看。平时只要在家，爷爷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潜心研究。小时候，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卫青青记得那时自己很喜欢在爷爷身边转悠，把截断的麦秆当宝贝似的拾起，撅着屁股在一旁摆数字和简单的汉字。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失去了对麦秆的兴趣，很少在爷爷工作时去书房了，那之后爷爷制作麦秆画时便会落寞地关上门。

　　靠墙的桌板上放着爷爷正在制作的一幅麦秆画，上面蒙着一块防尘布，十余把烙铁一字排开，这些工具都是爷爷经过反复琢磨找人特制的。麦秆画不用任何化学颜料修饰，而是用电烙铁一点一点地烫、熨、烤、烘而成，只有准确掌握烙铁熨烫力度，以烙铁走笔的快慢、轻重、远近表现线条的粗细、色泽的深浅，画作才会产生立体感。

　　桌上的白纸和熏烫好的麦秆，让卫青青突然有了动手一试的冲动，她努力回忆着爷爷教她的步骤，简单地剪贴后，就是用烙铁烫色了。

　　等待升温的过程中，卫青青的目光被墙上已经制作装裱好的画作吸引了，等她回过神来，烙铁已经烧得通红，烫着了她的手。她惊慌地一扔，烙铁恰好落在了爷爷正在制作的那幅画作上。

　　呛鼻的焦煳味猛地升腾而起，伴随着轻微的刺刺声。恐慌钳住了卫青青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当她慌慌张张地把烙铁从画上移开时，画面中雏鹰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黢黑的窟窿眼儿，像一只空洞的眼睛看向她。

　　3

　　卫青青的家乡因为盛产小麦，民间自古以来就有制作麦秆画的传统，在城南还形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麦秆画工艺品街。弄坏了爷爷的作品后，她决定骑自行车去那里看看有没有相似的画。才到工艺品街没骑两下，只听脚下传来咔嗒一声响，卫青青握着车把的手突然感觉有些异样，她低头查看，原来是链条掉了。

　　卫青青蹲下身来笨手笨脚地摆弄了一阵，依然没什么用，链条还是无力地垂着。一辆拖着画框的电动三轮车迎面而来，司机大声嚷嚷着别挡道。卫青青慌忙站起来用力把自行车搬到道边，心想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你怎么在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卫青青转过身，只见于小飞站在街边一家店铺的屋檐下，一边招手一边朝她这边走过来。 “我……我来随便看看……”卫青青心虚地答道。

　　“你的车链条掉了，上我家去吧，我家有工具。喏，就是前面不远处那家汽车维修店。”

　　卫青青朝于小飞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几米开外的地方果真有一家汽修店，有些褪色的黄色灯牌上写着“于记汽车修理”六个大字。原来于小飞家是修车的，难怪他身上总是沾着一些油污。

　　她跟着于小飞到了店里，只见一辆白色轿车由千斤顶支撑着悬在半空。她隐隐听到从车底盘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检修声。“是我爸爸！”看卫青青露出好奇的神色，于小飞连忙说道，“他修车时很专注，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咱们先来把你自行车的问题解决一下吧。”

　　“你会吗？”卫青青将信将疑地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小菜一碟！”说着于小飞取来一根金属棍，把链条卡到一个齿轮上，然后慢慢地转，用金属棍挑着将链条放到另外一个齿轮上，只一眨眼的工夫，自行车就修好了。

　　卫青青简直看呆了，她没想到平时在学校里调皮又爱捉弄人的于小飞，修起车来手脚麻利又认真。正当她想要由衷地说声谢谢时，突然从白色轿车下钻出一个人来，那人满脸都是油污，一双眼睛透着沧桑，下颚紧绷着没有一丝笑意，看上去有些苍老。

　　明知那是于小飞的爸爸，但卫青青还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下期请看《黄麦秆，新希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