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身净心

  简· 奥斯汀堪称是对英国男性最伟大的观察家之一,用她的话说,英国男性这个物种宁可靠消耗体内营养过活,也不注重保养自己。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我也清楚这一点,毕竟,自己身边就有这样一位典型代表,而我已经和他共同生活了25年。据我所知,和我一起享受别样幸福婚姻的这个大男孩从未踏足过健身房,亦不曾主动预约过医生;我们甚至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同样的食物了,因为在他看来,美食特指油炸食品和高热量食物。事实上,他只对一件事极为挑剔,那就是囤积他最喜爱的、每天都享用的Kronenbourg啤酒和M&M’s花生巧克力豆,以备世界末日降临。因此,当我轻松随意地提出,前往德国北部海岸外叙尔特岛新开业的Lanserhof度假村,接受一次简易的“双人健康修复”时,他毫不意外地甩来一个滑稽、鄙夷的眼神。

  我向他保证,Lanserhof并非那种过度营销的疗养地,它既不是适合自恋狂放纵的老式水疗中心,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严苛要求。我继续介绍,它的理念源自奥地利蒂罗尔州阿尔卑斯山度假胜地Lans,距今已有30多年历史,在最新选址时依旧坚持这一理念(他是一个狂热的滑雪爱好者,听到这里明显提起了兴趣);而且肠道经过清洗和排毒后,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引导身体恢复健康与活力(此时他又听不下去了)。

  Lanserhof的理念一直吸引着我:配合最先进的诊断分析方法和全面的身心评估,从肠道调理入手,采用个性化的方案,包括天然疗法、时间医学(未来疾病预防)以及整体再生等。目前在德国设有两家中心,分别位于泰根湖和汉堡。设在伦敦艺术俱乐部的医疗健身房提供更为精简的体验项目,尽管距离我们位于南肯辛顿的公寓只有20分钟车程,然而对我丈夫来说,已经是一个无法接受的距离了。如此看来,叙尔特岛的位置则更加偏远,并且需要至少停留七晚,简直和他处于两个世界。但和奥斯汀一样,我也了解英国男人,知道他们招架不住别人的纠缠,所以我见缝插针,反复提起。最后,我取得了意料之中的胜利。

  几个星期后,经过12小时的中转,我们在韦斯特兰火车站下了车,这里处于德国最北端,与丹麦边境近在咫尺。“至少离你喜欢的维京人很近了”,我对身边这个心情不悦的家伙说道。说话间,出租车行驶在一条窄路上,车窗外有微风拂过,道路两侧是月光下的瓦登海,路边便是连绵起伏的沙丘。临近午夜,我们到达了度假村主楼前,可以依稀看出这是一栋低矮的三叉结构建筑,建筑流线呈卫星状,配有一个欧洲最大的茅草屋顶,令人印象深刻。整个度假村由屡获大奖的德国建筑师Christoph Ingenhoven设计,大量运用了可持续材料,包括石材、混凝土、未经加工和处理的木材等等,以避免向室内释放污染物。夜班经理已在那里迎候我们,没有过多的排场,直接引我们来到了一栋两层的极简套房。曲线柔和的建筑轮廓让人倍感放松。有人送来了三小罐五颜六色的蔬菜蘸料和薄饼干作为晚餐,同时告知我们早上7点到医疗区报到。对我来说,上一次这么早起床还是在2001年给女儿哺乳那段时间。

  但其实我早就需要这样一次叫早了。11年前,在确诊鳞状细胞癌并历经了多次手术后,我又接受了两年的化疗和放疗,最后一次灌注导致了面瘫和过敏反应。2021年,癌症警报解除,让我松了一口气;结果,因为肠穿孔再次进行手术,之后是无休止的抗生素静脉注射。最近我又相继出现了甲状腺功能减退、EB病毒感染、慢性疲劳综合征,以及肠易激综合征,这一切都让我意识到有必要接受再生修复,即使只是减掉几磅体重也不错。而最重要的是,我很想再次体会身体“有所好转”的感觉。此外,在医院度过漫长孤独的时光后,能有机会和虽然顽固却无比宠溺我的丈夫一起疗养,也是一个意外收获。

  第二天一早7点,我穿着睡衣和度假村赠送的青色勃肯拖鞋,踉踉跄跄来到医疗区,接受“生物阻抗分析”,检测体重、体脂、肌肉率、水分率、肾脏、肝肾和心脏功能,还有血糖和血压。护士问我有没有遵守为期两周的入院前建议:避免摄入咖啡因、酒精、糖和香烟,同时减少用餐量。“算是吧”,我回答,其实夸大了事实。她会意地一笑,很显然,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了。

  随后,我和丈夫坐在宽敞通风的餐厅吃早餐,工作人员在那里安排了餐桌,供我们疗养期间使用,任何独自前来的宾客都可以随时加入这张圆形的“共享餐桌”。这里奉行的是老派的礼仪,其他疗养者经过时都彼此点头致意,静静地互道早安。我们左边坐着一对法裔美国夫妇,丈夫的长相简直和法国足球传奇人物David Ginola一模一样;右边是一位颇具公众影响力的意大利人,俊朗的外表酷似年轻时的杰昆·菲尼克斯。我们透过餐厅内的弧形落地窗,眺望着纤长的淡绿色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而建筑的整体造型让人不禁想起20世纪早期的阿尔卑斯风貌。

  摆放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小碗酸奶和两片乐高大小的吐司,还有一小杯小麦草汁和LansMed苦茶(一种从植物提取的天然混合物,有助于肝胆和胃部排毒)。我们被告知每一口食物都要咀嚼40次,进食时除了帮助消化的饮品,不能喝其他东西。我听见丈夫的肚子发出咆哮声,好像一头愤怒的熊“,耐心点儿”,我告诉他。一般疗程的餐单分三个阶段,而我的餐单共有七个:0、1、2、2.1、2.2、3,最后是象征圣盘的主动阶段。我们一脸羡慕地盯着身旁同伴的餐盘,里面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加量烩水果以及藜麦和小麦等碳水化合物,他们显然比我们早到好几天。

  早餐后,我迅速喝了一杯草药茶以缓解饥饿感,然后欢快地走下宽阔的中央楼梯,这条漏斗状的楼梯如同James Turrell创作的现代雕塑装置,从天花板悬吊下来,尤为引人瞩目。我要去见的是疗养中心的医学主任兼心脏病专家Jan Stritzke博士。身材高大、性格开朗的Stritzke穿着深蓝色羊绒衫和棉裤,友好地和我打招呼,仿佛一个刚抵达晚宴现场的好友。他查阅了我的病历和早前的检查结果,认为大致没什么问题,但尚有提升空间。他面带微笑地说:“你的胆固醇和BMI指数偏高,内脏脂肪值低,肌肉和脂肪达到最佳比例,肾脏和肝脏功能良好。”他为我设计的治疗方案包括:个人训练课程;Cellgym灌注,也被称为“间歇性低氧训练”,包括通过专用呼吸面罩吸入不同海拔高度的氧气以提升能量储备;腹部按摩以促进消化;全身藻类治疗和放松反射疗法;最初的48小时禁食。最后,我需要每天服用爱普森盐以清理肠道,针对我长期患有的抑郁症和最近诊断出来的多动症,Stritzke建议采用催眠疗法。

  我回到房间时,只见丈夫面露喜色,他的健康状况显然是“很好”。他说:“我也接受了海藻排毒疗法。”他向我描述了这个按部就班的治疗过程:首先,全身涂上大量的海藻泥,再用厚被单从头到脚将身体包裹,然后在温水里浸泡25分钟。我说,这听起来就像天堂般的享受。他有点儿夸张地回答:“是的,但后来我开始觉得又热又痒,希望我没有因为太过惊慌失措而出糗!”

  我们随即发现,午餐和早餐一样稀少,而且吃得耗时费力。两块薄薄的花椰菜茎配上三个小小的蒸土豆和一片小麦或荞麦吐司。让我深感震惊的是,我丈夫竟然拍照发给了他的兄弟们。事实证明,每一口咀嚼40次需要极长的时间。午餐后,依旧饥肠辘辘的他跳上了一辆电动自行车,告知我准备探索一下周边的环境,毫无疑问,他的目的地是最近的一家地下酒吧,而我则赶赴下一场与指定的私人教练Kevin的会面。实际上,早在新冠疫情爆发前,我就没有好好锻炼过,很担心仅仅向Kevin解释一通就会让我气喘吁吁。然而,50分钟的训练过程竟让我觉得既趣味十足又大受鼓舞。首先是7分钟的椭圆机训练以提高心率,随后是利用弹力带进行全身力量训练。此外,在纳尼亚风格的室外海水泳池上,氤氲的蒸汽袅袅升起,与沐浴在阳光下的如画美景融为一体,令人心醉神迷。

  我和丈夫再次碰头时,他提议:“咱们去骑自行车吧,你会喜欢的。”看来他很享受这种被强制剥夺了一定人身自由的生活,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在他的盛情邀请下,我同意离开疗养区,一起外出游玩。他提议探访附近的坎彭镇,那里被当地人称为“德国的汉普顿”,是该国富人的避暑胜地。小镇的主路上甚至还有LV专卖店,房产价格堪称全国之最。“单程只要10分钟”,他向我保证,实际上我们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达。我们沿着自行车道在石楠花点缀的沙丘和霍比特人风格的小屋舍间穿行,微风拂过我的发梢,那种释然的感觉,仿佛让我卸掉了积压在心头许久的重负。

  每日的晚餐如出一辙:一小碗蔬菜汤,分量真的极少。但几天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满心欢喜地啜饮着由甜菜根、茴香或西兰花做成的杂菜浓汤,口感醇厚细滑,味道堪比米其林餐厅出品。此时,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有饥饿感了,而且感到了一种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我们步履轻快地回到房间,依偎在一起,心情舒畅地观看一部惊悚又精彩的连续剧,剧情讲述华盛顿国会大厦发生灾难性大爆炸,几乎所有在场的政府官员都死于非命。疗养区内不允许咖啡因、糖或酒精存在,但谢天谢地,Lanserhof批准我们保留看电视这一“陋习”。

  我们的旅程在锻炼、按摩和反射疗法之间,以及各种愉快的悠闲活动中,不经意地匆匆走过:在室外恒温泳池中畅泳,在阅览室内喝着热薰衣草茶阅读,在俯瞰大海的火坑前酣然入梦。禁食期结束时,我们品尝了一小份精心烹调的美食。这里另一个有意思的安排是,我们会在晚间烹饪课上学习准备这些食物,导师是备受尊敬的专职大厨Dietmar Priewe,他本人也是该疗程坚定不移的践行者——他减掉了70磅的体重。

  我们的旅程即将结束,我心中升起一种依依不舍的伤感,因为我们不得不告别蔚为壮观的夜间雷雨、绚烂迷人的彩虹、一望无垠的蓝天、空灵缥缈得宛如月球表面的景观,以及帮我们摆脱抵达此地前习以为常的紧迫感和恐慌感的身心自由。无论我的丈夫承认与否,我知道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健康快乐和神清气爽,当然,他的啤酒肚也小了许多。最令我终生难忘的,不仅是工作人员的专业严谨和细致周到,我的腹部也渐趋平和舒畅,体重竟然减掉了将近4磅。毫不夸张地说,我与临床催眠治疗师兼冥想导师Heide Ziegenbein相处的这段时间,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在花了一个小时评估我的心理健康状况后,Ziegenbein将治疗重点放在长期困扰许多癌症幸存者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上。即使在病情得到控制许多年后,当时我那年仅10岁的孩子眼中的伤痛和担忧仍记忆犹新。她引导我进入催眠状态,感觉就像一次极其放松的治疗过程,她让我想象一个朋友,这个人可以随时来到我身边、让我依靠,并在需要的时候给我支持。我告诉她,有两个人,他们是Asterix和Obelix。在数次催眠疗程中,我的高卢勇士们帮我稍稍解开了自首次患病以来一直萦绕不去的心结,Lanserhof疗养之旅出乎意料地带给我一个契机,让我看清继续奋发前行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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