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物 物与心

  我们身处在一个信息过载的时代,外部的声音越大越嘈杂,我们就越需要一个有效的思考媒介,来帮助我们自我审视,聆听内心的声音。

  一次远行,在路上开启一种自主的创造性的生活方式,抑或停留在熟悉的城市,与植物为伴,都帮助我们在与自然的连结中,在花间、在泥土和一草一木中被治愈,无形地得到升华,找回了自己内在的力量。

  与陶对话,以物抵心

  “景漂”,似乎成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漂”,在如今的语境下经常用以作为国内几大一线城市的后缀,比如京漂、沪漂、广深漂。而这一原本用于形容一线城市外来打工人状态的词语,对于那些生活在景德镇的社群来说,显然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据景德镇市政府统计,目前约有三万多名“景漂”,他们或为了稍作停留修整自我,或怀着扎根于此的念想,生活在那里。对制陶工艺的好奇和学习之心,或许也是他们选择景德镇的原因之一。但无论如何,景德镇的生活方式,成为吸引他们在此停留的真正原因。

  驻场制陶,或是参加市集与课程,景德镇乐天陶社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作为当地最活跃的文化创意聚集地之一,自2005年成立于景德镇,到2008年间,乐天陶社创意市集在这里萌芽,其逐渐成为景德镇的一个符号,聚合着那些心有所往的人们。

  “这两年,来景德镇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教育中心的学员人数一直在增加,市集摆摊的报名也是如此。今年10月份我们收到了将近380份报名表,这相比之前的增长幅度要大很多。”乐天陶社媒体部的江钰琪介绍道。从一名乐天陶社的课程学习者,到工作于此,她很享受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棒”,当被问及生活在景德镇的感受时,她这样形容道。作为一名常年“漂”在路上的人,她说这是自己目前待过最长的地方。

  在江钰琪的推荐下,我们找到了阿里贝特,这是一位在10月份入选了乐天陶社市集的新摊主。

  “景德镇驻村生活分享”,阿里贝特的社交媒体上的简介如是写道。6月中,他凭着一股冲动买了机票飞到景德镇,原本计划等20天陶艺课程结束就回家,却因为景德镇的魅力,至今已停留了长达5个月之久 。

  谈起初到景德镇的契机,阿里贝特说,在过去几年的生活里,他时常会感觉缺乏一种动力,因而原本就对陶艺很有兴趣的他,决定将学陶作为一种引路标,试图寻找自己一直在追求且缺乏的原动力。

  手捏、素烧、描线、上釉、高温烧制,坐在工作台前不紧不慢地把陶泥捏到满意的形状,又或细细地蘸上釉料上色,这便是阿里贝特记录下的景德镇日常生活。这种在节奏和韵律中掌控自己的手与陶坯间接触的节奏,于他而言是一种安然自在的、与泥土共呼吸的治愈过程。

  从初学陶艺的种种挫折,到逐渐掌握手拉坯泥的方法,阿里贝特似乎也找到了与自己相处的方式,“有时必须迎合顺从,有时又必须坚持自我不能被带着走。每一块泥都是与自我的对话,在陶泥面前交出最真实的自己,无法逃避。”当陶泥在手间成型,被置于一处慢慢干透,这种慢而静的过程,也让人反思和探寻自己与内心之间的关系。

  对于阿里贝特来说,陶艺指引着他前进的路,帮助他找到了“已知用火”的原始渴望,正如他所说“,虽然一切尚未明朗,但至少我在路上了”。

  而同样一直在路上的,还有被朋友笑称为“景德镇旅游推广大使”的艺术家许迦羿。在景德镇生活了近四年的她,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归属感,“是家一般的存在”。而制陶,这项在景德镇源远流长的技艺,也是格外吸引她的存在。

  “你需要尝试不同的颜色,思考该选择气窑还是电窑,釉色的温度和亮度,在多番尝试后,再回头衡量最终的成品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在许迦羿看来,陶土这种材料对于制作者的耐性有着极高的要求,一边制陶,一边试验,她逐渐意识到,自己也随着制陶时日的增加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会让你形成一种新的思考模式和生活模式,因为你必须要非常有耐性和责任心,当你选了这块泥,无论它是白色、黄色、红色或者黑色,从一开始就要有一个规划,就像人生一样,你需要不断地做试验。” 相比被告知、被看到,这种制陶过程中不断试验和总结的过程,反而带来一种真正经历过起伏,而后悟出缘由的真实感。当回看人生时,也会重新衡量那些生活中的理所当然。这是一个引导着人不断向上的过程。

  当然,意外也会发生,工艺环节、材质因素,或是时间掌控,在开窑的瞬间,都可能让成品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而这种不可控、充满不确定性的烧窑过程,则成为了另一种修行。“当你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捏了一个花瓶或者杯子,但第二天开窑的时候,发现它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可能还很丑,那是很让人崩溃的。但如果烧得很好,你就可以借着那天开窑的心情,维持一年的创作能量。”说到这,许迦羿表示,这样的经历亦如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只有当你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佳,才有可能从任何结果中收获到依然正向的反馈。在许迦羿身上,我们会看到她在制陶工艺中所收获的那份面对不确定性时的自在和坦然。

  与我们对话时,许迦羿正在万宁的一个村子里。谈起自己这种“漂”的旅行状态,她说,希望能够通过与不同的外界环境的接触来找寻灵感。每一个地方,都有它所对应的不同情绪和不同阶段所需要的能量。毕竟“,你需要有新的东西进入你的生命,帮助你产生新的思考,然后再出发”。在花间,以自然鉴心

  “要不,先去插会儿花吧。”

  晚上9点,在依然明亮的写字楼办公室里,班尼对同事说道。

  对于插花的时机,班尼显得颇为随性,唯一坚定的,是那一刻的情绪和心境。对于插花这件事,她有着前所未有的向往。

  “我喜欢插花状态下沉迷于与花枝和草木对话的自己,你会感觉自己抽离出当下,但随之以另外一个身份进入,那是一种身心被点缀的感觉。”班尼这样形容日常状态下大部分时候的自己,“匆忙追赶,抑或是埋头忙碌,就像城市中大多数上班族那样”。而插花,仿佛已成了她与自己对话的一个郑重的仪式。

  正如美剧《绝望的主妇》里那句经典台词,“无论身心多么疲惫,我们都必须保持浪漫的感觉,形式主义虽然不怎么棒,但总比懒得走过场要好很多”。

  说起最初选择插花的理由,班尼说“是为了缓解疲惫状态下的那份焦虑”。插花时的大多数时间里,她并不需要和人交流,更不会想起工作时的烦恼。而这样抬头望向花卉的瞬间,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浪漫之余,身处于城市的钢筋水泥之中,却与自然有了别样的连接。

  “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植物需要光合作用,我们同样如此。当我们不能时刻身处自然中的时候,植物这个大自然的缩影便常常围绕在我的周围。”今年是花艺师宋晖嫽从事花艺行业的第九年,在这个过程中,她每一天都在探寻与大自然和植物的关系。

  她真实地触摸到植物自然生长的纹理,而不只是观赏。在并不大的空间里,营造出一种与花草同频的自在。在顺应植物自然本性的同时,体会一花一叶一世界的生机与气势。当花儿在她的双手之间从含苞欲放到盈盈盛展之时,其生命力也在不知不觉间焕活了她自己的新的故事。

  谈到插花于自己生活的意义时,宋晖嫽感慨道: “花艺是一个与植物打交道的行业,它作为一种职业存在于日常之中时,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的生活方式。” 她形容自己日常会有两种状态:插花时感受植物存在的工作状态,以及花草本身作为植物所带给自己的那份松弛感,恰当而又和谐地平衡着她的生活。

  在花艺界履历丰富的宋晖嫽,2019年获封福布斯30UNDER30精英榜,并举办多场个展。谈及创作思路时,她坦言,在作品构思、选材等一系列步骤中,对作品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尤为重要,“那是一个剖析内心与自己对话的过程,手上的每一支花、每一份材料,都可以透过内心重新赋予它新的定义。”而在这个过程中,内观自我也成了必经之路。在宋晖嫽看来,这是一件需要修炼的事情“,插花可以反映当下的情绪状态,但通过插花来反观自己或挖掘内心深处的状态,反而需要更沉得下心来做取舍和思考。”就像插花过程中,总需要做取舍来找到更合适的植物材料以突出作品主题一样,面对人生,我们也需要不断做出取舍,不被诸多定义和标签所束缚,破“土”而出,感受自己的成长和呼吸。

  “花艺是一个出口,温柔无声,但掷地有声”,宋晖嫽这样总结道,而这似乎也恰恰呼应了那些试图在城市生活压力下寻找抒发口得到一丝喘息的人们。在她的花艺课堂上,来自各行各业、背景各异的人,正在尝试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某种慰藉。来自金融行业的学员,希望通过花艺,让自己从高风险的行业中跳出来,多爱自己一些;而带两个宝宝的全职妈妈,也希望在花艺的世界里,开启生活和事业之间的更多可能。插花所带来的那些治愈的瞬间,正在被真实而又美好地传递着。

  当我们感叹于插花那强大的疗愈力时,存在于大自然间的植物的力量,或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为强大。

  没有什么问题是土地和花草不能治愈的,这听起来略显绝对的表达却恰是著名园艺大师Monty Don的人生写照。Monty是世界顶级园林艺术家,是园艺类畅销书作家,是BBC最受欢迎的园艺节目和纪录片的主持人和参与者,而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位被植物治愈的抑郁症患者。

  在人生的低谷时期,Monty曾必须面对破产欠下的巨额债务和亲人离世的双重打击,那是一段让他深陷抑郁症困扰的阴郁岁月。而一座花园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从荒芜到生机勃勃,那座曾被他买来准备荒度余生的破败院落,在他与妻子的点滴修缮之下,变得生机盎然。此间,Monty的抑郁症也悄然自愈了,他变得更强壮,更有灵魂。在Monty看来,大地拥有最好的治愈力。他说, “即便是在面对最深的苦难时,园艺仍能令我们的日子如沐欢愉。”

  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拥有一座花园或许有些遥远,但不妨将花园的一隅搬进室内,一个空瓶,一枝花,几枝树条,信手拈来,营造一个禅花画境,在繁复中寻找对生活的触感,向内感受,关照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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