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危机凸显非洲之角安全困境亟待破解

　　唐志超 /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

　　2023年4月15日，多年来政治和安全局势持续动荡不宁的苏丹再次发生严重危机。苏丹军方与民兵武装“快速反应部队”（RSF）爆发严重流血冲突。引发苏丹再陷动荡的原因较为复杂，表面上看是源于布尔汉领导的军方与达加洛领导的快速反应部队之间争权夺利，而背后的深层原因则是前总统巴希尔下台后苏丹权力结构被打破且未能得到有效重建，民主过渡进程急于求成。截至4月底，苏丹冲突已造成数千人伤亡、数万人流离失所。虽然冲突双方多次同意停火，但并未得到真正兑现，首都喀土穆战火不断，苏丹滑入内战并向周边地区外溢的风险增大。

　　苏丹不稳，非洲之角也难安宁。苏丹位于非洲之角，连接中非、北非、东非和亚丁湾，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作为非洲领土规模第三大国，与周边邻国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苏丹若持续动荡或陷入内战，冲突将不可避免地外溢到周边地区。这不仅会严重冲击非洲之角的安全，也将危及非洲之角以外地区和国家的稳定，尤其是埃及、利比亚、乍得、南苏丹和红海亚丁湾等。甚至远在非洲之外的阿拉伯半岛和欧洲对苏丹局势也非常焦虑，担忧苏丹内战可能引发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和难民危机。

　　苏丹危机是非洲之角持续动荡的缩影，也是非洲之角走向“巴尔干化”的重要表征。自19世纪以来，非洲之角地区的战争与冲突一直不断。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之前，该地区面临的主要是欧洲列强之间的殖民战争和地区人民的反殖民战争，可谓波澜壮阔。之后，地区国家之间的战争与冲突、国家内部的战争与冲突、一国内部族群间的冲突均是连绵不绝。苏丹是该地区冲突最激烈、最致命的国家之一，数次南北战争、达尔富尔冲突、苏丹与邻国埃塞俄比亚和乌干达之间的冲突，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严重人道主义危机。埃塞俄比亚不仅爆发内战次数最多，而且频繁与邻国厄立特里亚、索马里发生武装冲突。索马里内战已经持续数十年。毫不夸张地说，非洲之角几乎每个国家都与邻国发生过武装冲突，几乎每个国家都打过内战，几乎每个国家内部冲突都有周边邻国甚至西方大国卷入的影子。非洲之角的冲突向来具有相互关联、相互渗透的特征。虽然本次苏丹冲突的外部因素还不突出，但鉴于冲突双方与外部多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战局持续发展，周边邻国乃至一些大国卷入以及冲突外溢的可能性也将随之增大。

　　苏丹危机也是非洲之角陷入地区安全困境的一个典型样本。自独立以来，苏丹长期面临安全困境。从南北战争到达尔富尔冲突，从努巴山区叛乱到东部贝贾人叛乱，从巴希尔下台后文官与军方的冲突到正规军与民兵武装的矛盾，数十年来旧问题未决、新问题又现，矛盾不减反增。纵观非洲之角亦是如此。长期以来，非洲之角一直面临多元化安全挑战，安全问题复杂多样，既有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争夺、民族宗教矛盾、领土与边界冲突、外部大国干涉等传统安全挑战，也有日益突出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如恐怖主义、宗教极端主义、海盗、气候变化等。21世纪以来，随着非洲之角地缘战略地位不断提升，非洲之角的危机与冲突也呈井喷式集中爆发：苏丹南北战争、达尔富尔危机、埃塞俄比亚与厄立特里亚冲突、埃塞俄比亚内乱、索马里持续动荡等。非洲之角的安全困境是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三大因素发挥了关键性作用：一是殖民遗产。殖民时期，西欧殖民者人为逆转地区发展自然进程，推行分而治之政策，任性随意划分地区边界，掠夺性攫取地区国家财富，播下了非洲之角动荡的祸种。二是外部势力侵略、干涉。非洲之角地理位置特殊，资源丰富却又小国林立，缺少中心强国，由此很容易招致外部干涉、渗透。在后冷战时期，除了西方大国和俄罗斯外，埃及、沙特、阿联酋、卡塔尔、土耳其、伊朗等国也加入到非洲之角的地缘政治竞争之中。西方大国的干涉是当前非洲之角动荡的主要根源。在苏丹问题上，从南北冲突到达尔富尔危机，都与西方国家的横加干涉、幕后推波助澜直接相关。针对当前的苏丹危机，美国苏丹问题专家贾斯汀·林奇（Justin Lynch）指出，美国政府在苏丹民主过渡问题上不顾现实情况急于求成，这一错误政策不仅没有帮助苏丹实现民主，还加速了苏丹的崩溃。三是地区国家治理现代化总体水平不高，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偏低。国家治理不善导致政局动荡、腐败丛生、发展滞后、民众贫困，构成国家和地区动荡的严重隐患。

　　苏丹危机凸显非洲之角安全困境亟待破解。非洲之角的安全问题具有内生性、外部性、联动性、脆弱性等特征。非洲之角要走出地区安全困境，需要多重发力、多点突破、多层联动。总体而言，解决非洲之角的安全问题需要坚持如下原则：一是坚持由本地区人民和国家主导本地区事务，应重点加强地区国家的安全能力建设，推动地区安全对话。二是坚持安全、发展与治理协调推进。促进尽快停火，实现和解，消除分歧是优先和重点，加快经济发展和提升国家治理水平是根本和核心。三是坚持一国安全与区域安全相互促进，树立集体安全、共同安全和合作安全的理念，摒弃零和博弈的陈旧思维。四是国际社会要为非洲之角早日实现和平与稳定提供助力，而非阻力。西方大国不应将非洲作为博弈战场，不应谋求建立势力范围，应真诚支持非洲之角国家和人民以非洲方式解决非洲之角的安全问题，助力非洲之角国家自主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为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中国提出全球安全倡议，该倡议对破解非洲之角的安全困境具有指导性意义。为此，中国还提出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设立非洲之角事务特使，为破解地区安全困境提供新的方向和路径，为地区和平与稳定作出积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