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压力测试应当加强

  作者:Shawn Tully

  没错,制定《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与保护消费者法案》(Dodd-FrankWall Street Reform and ConsumerProtection Act)就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各样“极其恶劣的”状况。

  有人指出,由参议员克里斯托弗·多德(Christopher J.Dodd)和众议员巴尼·弗兰克(Barney Frank)在2010年提出的这项立法旨在防止2007年至2008年的金融危机再度发生,但它却因为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Trump)执政时期的一系列反向操作而被大大地弱化了。

  这是事实,但同样值得指出的是,该法案最初提出的模型完全无法预见引发当下危机的险情,即加息步伐之快,前所未有。

  “在压力测试模型中,美联储(Federal Reserve)原本认为问题出在GDP下降、商业不动产贷款违约、失业人数激增。”美国经济研究所(American Institute for EconomicResearch)的高级研究员托马斯·霍根(Thomas Hogan)告诉我说。“但我们看到的却恰恰相反:经济运行良好、失业率低、违约也鲜有发生。美联储原本以为的问题如今都不成问题。而他们没有重视的情况,即利率大幅上调的风险,正在导致金融系统频频告急。”

  2007年至2008年的大金融危机(GreatFinancial Crisis)爆发后,美联储开始实施每年一度的压力测试—旨在评估在各种危机态势中,银行的未来资金与盈利状况—但测试只针对几家最大的银行。从2013年开始,《多德-弗兰克法案》要求大大扩大测试范围,涵盖了所有拥有500亿美元或以上资产的放款人。

  在此后几年里,资产超过500亿美元这一门槛的银行经受了极其严格的检测。在《多德-弗兰克法案》的指导下,美联储迫使这些银行将自有资本扩大了一倍,此举极大地增强了放款人应对艰难时期的能力。

  但是,规模较小的区域性银行游说政府,要求对其降低测试要求。它们认为,这些测试给它们的资金和人力所带来的压力大大高于那些大型银行。特朗普政府当时正在全力解除各种管制,它支持一项在2018年获得美国国会两党一致通过的法律,名叫《经济发展、放松监管和消费者保护法案》(EconomicGrowth,Regulatory Relief&Consumer ProtectionAct)。该法案提高了美联储压力测试的起步线,从500亿美元提高到1,000亿美元。它还对两个不同档次的银行设定了不同的标准:资产在1,000亿美元至2,500亿美元之间的银行为中型银行,超过2,500亿美元的为大型银行。

  这项新措施使区域性银行得以免受《多德-弗兰克法案》中部分最严厉要求的制约,也给了美联储在制定这些要求时享有更大的自由度。最大的银行每年都要接受压力测试,而介于1,000亿美元至2,500亿美元档次的银行两年才被测试一次。此外,即便某家放款人的资产达到了1,000亿美元的线,在其正式接受测试之前也要走好几年的程序。硅谷银行尽管在2022年年底所持资本超过了2,000亿美元,但它在2021年年底的平均资产才达到1,000亿美元的线,因而无须在2022年接受测试。换言之,它在破产之前从未受到美联储的监测。同样在今年3月崩溃的签名银行(Signature Bank)也因为规模不够大而无须接受2022年的压力测试。

  “2018年放宽测试要求的做法是错误的。”托德·菲利普斯(Todd Phillips)对我说,他是金融监管专业顾问,曾经在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任职。“美国国会和主管部门说过:‘不要对这个档次的银行太严厉。’好了,现在结果如何?”

  《多德-弗兰克法案》用来预测风险的模型在它设计压力测试时也有问题—但在这一点上,出差错的似乎是美联储,而非美国国会。2022年2月,美联储公布了当年要接受测试银行的大名单,以及它认为可能出现的最差的经济状况。

  美联储发布了两套预测结果及应对预案:“基准线”和“极其恶劣”两种。美联储在预测经济良性运转—即GDP增长强劲和失业率低—时设定的基准线相当正确。但它在预测以下两件事情上错得离谱:通胀和利率。

  不知何故,美联储预测通胀率将在2023年第一季度下降到2.3%,并且在2025年年初达到更低水平。它预测三个月的国债利率将达到0.9%。而真实数据是:通胀率在2022年升至6.5%之后,今年2月为6%。三月期国债当前的收益率达到4.4%,是美联储基准线的四倍。

  在“极其恶劣”状况一栏里,美联储预测到最糟糕的前景是,深度全球衰退,“由于长期持续的远程上班而加重”(会导致商业不动产市场崩溃),加之股票市场一路走低。在这种情境下,通胀率和利率几乎没有波动!不断下降的GDP和低落的投资情绪将让消费者价格指数在2023年第一季度下滑到1.4%,并且维持在2%以下直至2025年。至于三月期国债收益率,美联储预计它将维持在当前的0.1%水平上,只有实际收益率的四十分之一。

  这是一个严重的误判,202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o f C h i c a g o)布斯商学院(B o o t h S c h o o l o fB u s i n e s s)的教授道格拉斯·戴蒙德(D o u g l a sDiamond)告诉我:“他们本该测试出的利率高达7%。”

  美联储在2022年6月宣布,根据上述预测结果,所有的受测银行均通过了压力测试。优良的成绩预示这些银行比实际情况更加安全。

  那么,如何才能恢复信心呢?

  “美联储和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使出浑身解数为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的全部存款做担保,并向这两家银行打开贴现窗口。”菲利普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更加严格地实行管制。”

  好消息是,2018年的倒行逆施,其自身的拨乱反正相对容易。特朗普时期的法令既然授权美联储、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和美国货币监理署(Office of the Comptrollerof the Currency)在它们认为必要时酌情为中型银行破例。

  不需要新的立法。这些部门当然也可以自主决定缩短区域性银行的压力测试周期,以及采取其他措施。

  这么做的后果是:我们可能看到一系列的改革,迫使大型区域性银行留存比以前多得多的流动资本。做到这一点能够促使它们提高净值,稀释股东,打压股价。提高对资本的要求还会限制银行借给客户的资金比例,紧缩信贷,增大陷入深度衰退的风险。

  当然,美联储一直在不断开展精准的内部测试,以发现实际情况与基准线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它完全明白,一定幅度的加息会在多大程度上降低流动性和对资本的监管。它只是看不到,实际情况上很可能会是怎样。压力测试应该包含“最坏情况”的利率震荡假设,以恢复现行做法错失的平衡和可靠性。

  美联储和各银行能否改进其风险模型,以反映数字时代的挑战及其差别,问题依然存在。硅谷银行之所以其兴也勃,因为它迎合了经济体系中最不稳定但盛行一时的经济领域。它之所以其亡也忽,因为社交媒体以光速传播有关它遇上麻烦的消息。在金融领域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些过去无法预见的事物如今却成为了现实。当下落在警察肩上的任务是,追得上—而且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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