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小档案—狸猫纹漆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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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3-08-11 15:04
李想
呆萌、可爱的小动物们似乎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即便被它们“虐”上千百遍,人们的喜爱之情丝毫不减。面对如此情形,有些识趣的小家伙见好就收,死心塌地地跟着主人一起生活。然而,有些小家伙却恃宠而骄,对殷勤的主人爱答不理。其中当属猫最为傲娇,整天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心情好的时候,赏你一个亲近的机会;心情不好的时候,劝你还是赶紧自行退下,否则随时会施展“无影猫脚”。尽管人们在猫那里不停地吃瘪,但却越挫越勇,不仅永不言弃,甚至自封为“猫奴”。
“裹盐迎得小狸奴”
说起历史上的“猫奴”,就不得不提南宋诗人陆游。年少时,他满怀一腔报国热血,可惜壮志未酬,在晚年时无奈退居老家山阴(今浙江绍兴),寄情于山水与养猫。陆游非常喜欢猫,不仅把猫照顾得无微不至,还喜欢给它们取各种有趣的名字。有一只名叫“粉鼻”的猫,每日饱享口福后就在家中酣睡,看不下去的陆游写下了满带牢骚的《赠粉鼻》:“问渠何似朱门里,日饱鱼餐睡锦茵?”
牢骚归牢骚,猫还是要宠的。被罢官赋闲在家的陆游生活拮据,饥一顿、饱一顿,不忍心看着猫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为此特意写了一首诗表达愧疚之情:“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大家对陆游写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耳熟能详,但鲜有人知道,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陆游写了两首诗:嘶吼出“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般豪情壮志的是他,呢喃出“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这样宠猫物语的也是他。在这首诗里,那个投笔从戎、意气风发的陆游不见了。这是诗人遭受现实打击后的自我保护,养猫既是他蛰居生活的反映,更是对他报国无门后孤寂心态的一种安慰。如果你认为陆游就此意志消沉,那就大错特错了。中国文人骨子里的傲气是永远无法消磨殆尽的。小脾气上来的陆游,同样会迸发出《嘲畜猫》中“甚矣翻盆暴,嗟君睡得成!但思鱼餍足,不顾鼠纵横”这样犀利的诗句,批判当权者,讥讽无能者,借此宣泄自己心中的忧愤,表达对现实的强烈不满。
宋代人爱猫,爱到买猫都必须挑选良辰吉日,还要写下纳猫契,走完一整套复杂的流程,才能得到一只猫。北宋文学家黄庭坚非常喜欢猫,为得到一只心仪的“狸奴”,他特意让下人买鱼给猫“下聘礼”,于是便有了“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的诗句。在爱猫这一方面,南宋诗人曾几也不甘示弱,他在《乞猫》一诗中写道:“春来鼠壤有余蔬,乞得猫奴亦已无。青蒻裹盐仍裹茗,烦君为致小於菟。”在曾几心中,盐、茶都是身外之物,有猫才是王道。
宫墙深院中的宠儿
猫不仅是文人家中的常客,更是皇宫内院中的宠儿。相传,后唐的琼花公主曾豢养两只猫,一只白色,嘴上有黑色纹饰,取名为“衔蝉奴”;另一只通体黑色,尾巴白色,名为“昆仑妲己”。正是因为这个典故,后世人也称猫为“衔蝉”(现在知道黄庭坚为什么要写“买鱼穿柳聘衔蝉”了吧)。
此外,宫廷里的猫也是历史的见证者。据说,南宋孝宗赵昚被选为太子就与猫有关。绍兴二年(1132年),为了江山社稷,没有子嗣的宋高宗赵构不得不着手从宗亲中选拔接班人。他命人找了10名7岁以下的皇室子弟入宫,经细致考察后,留下一胖一瘦两个孩子。宋高宗接见两个孩子后,本想留下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可没等出门,一只猫跑了过来,胖小孩一脚把它踢开。宋高宗见状怒不可遏:“一只猫又没有招惹你,竟如此轻率,以后怎堪大任?”于是,他留下了那个瘦弱的小孩,也就是日后的宋孝宗。这个故事虽然没有直说皇帝爱猫,但是猫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又因为一只猫改变了原本的主意,足可窥见宋高宗对猫的爱怜。
宋高宗对猫的这种爱怜之情乃人之常情,明世宗朱厚熜(即嘉靖皇帝)对猫的喜爱就让人觉得有点过头了。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北京城内一群太监身着孝服,簇拥着一具金棺,嘴里还不停地念着大臣们写的祭文。一时间,皇城内魂幡飞扬、哭声不断。不明事理的老百姓还以为是宫中哪位嫔妃薨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嘉靖皇帝的爱猫—霜眉死了。这只猫可不简单,它的颜值极高,长着一身光亮的淡青色毛,惟有眉毛“莹白若雪”,因此获赐“霜眉”的美名。仅有颜值,自然不能赢得皇帝的独宠,能让嘉靖皇帝须臾不离,是因为它摸透了嘉靖皇帝的性子,能读懂嘉靖皇帝的眼神,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什么时候应该回避。嘉靖皇帝休息的时候,它就乖乖地守护在身边,不吵不闹。说到这里,大家就能理解嘉靖皇帝为什么要厚葬这只猫了吧。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明代宫廷内还设有专门的宫猫管理机构—猫儿房,负责为皇帝挑选上等的宠物猫。清代,民间养猫热潮依旧高涨。有人专门效仿宋代傅肱的《蟹谱》、明代陈继儒的《虎荟》的体例,广泛搜集与猫相关的典故、诗文及传说,编纂出我国第一部关于猫的著作—《猫苑》。此外,清人王初桐还创作了一本名为《猫乘》的儿童类读物,记述了不同种类猫的信息及相猫之法,可谓“爱猫要从娃娃抓起”的典范。
来自汉代的“喵星人”
出于对猫的喜爱,古人常将猫的形象融入自己的画作或日常生活所用的物品中。其中,以“猫蝶图”最为流行,“猫”谐音“耄”,“蝶”音同“耋”,“猫蝶”即为耄耋,意为长寿。历史上著名的书画皇帝宋徽宗赵佶曾创作过一幅《耄耋图》,画面中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匍匐在赏石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绕花飞舞的蝴蝶。在画面的左上角,有宋徽宗用其创作的瘦金体题写的“霞照浓芳依翠,猫逐舞蝶迷香”。
鉴于寓意美好,“猫蝶”这一主题自出现之后,便一直长盛不衰。元代的王渊,明代的陆治、戴进,清代的沈振麟、沈铨,近现代的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等书画大家也都曾画过类似的猫蝶图。除了这一常见的主题外,在其他的传世书画作品中,也有许多憨态可掬的猫,如北宋的《冬日婴戏图》《富贵花狸图》等。就连喜欢斗蛐蛐的明宣宗朱瞻基也爱画猫,并流传有《五狸奴图》《花下狸奴图》等佳作,其画中的猫灵动活泼,充满了情趣。看来这位皇帝闲时没少逗猫,只是不知道逗猫和斗蛐蛐该如何兼顾呢?
上面我们所说的古代画作中的猫虽然精彩,但是太过“年轻”,如果要给文物中的猫论资排辈,湖南博物院里那些来自汉代的“喵星人”肯定榜上有名。
1972—1974年,考古工作者在湖南长沙马王堆乡发掘了三座汉墓。经考证,这是西汉轪侯家族墓地。墓葬中的随葬品丰富,共出土3000余件文物,有制作精美的漆器、薄如蝉翼的素纱襌衣、纹饰繁缛的汉代棺椁、结构复杂的黄肠题凑及一具保存完好的汉代古尸等。在一号墓和三号墓出土的漆器中,有一批罕见的带有狸猫纹的漆盘。据统计,这批漆盘近30件,形制相同,纹饰相似,均为盛食器,宽沿敞口平底,腹部呈浅弧形,口径为28.5厘米左右,高6厘米左右;通体髹黑漆,盘内外有文字,盘内为“君幸食”,盘外底为“九升”“轪侯家”等。盘外绘有云气纹,盘内绘有卷云气纹、狸猫纹、龟纹等,线条简练,类似于近代的写生。
仔细观察,漆盘上的狸猫纹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狸猫以正脸示人,无论匍匐还是侧卧,总让人感觉到它们的视线与观者相对,双耳竖立,双目圆睁,长着“一”字形、“人”字形或倒“八”字形胡须,四爪微露或隐于腹下,尾部上翘或垂于身侧,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一类是狸猫以侧脸和侧身示人,头顶仅能见到一只尖尖的耳朵,胡须大多呈上下直立状,尾部或上翘或平置,有的呈半蹲状,有的下伏,有的回首观望,四足呈奋蹄前奔状,身形矫健,目光炯然,
十分机敏;还有一类是狸猫以背部示人,两耳竖立,尾巴或翘于头顶,或垂于身后,身体点缀着斑点,没有刻画五官。
在这些漆盘中,有一个绘有两猫一龟、周围装饰有红色和灰绿色云气纹的漆盘最为引人注目。画面整体呈同心圆的形态向外扩展,构图对称。狸猫用红漆单线勾勒,内涂灰绿色漆,朱绘耳、须、口、眼、爪、牙和柔毛,画面特别突出了狸猫大睁的双眼和长尾巴,形象颇为生动。有汉一代,以龟纹装饰的器物并不少见,那时人们视龟为祥瑞,将其与龙、凤、麟并称为“四灵”;但猫纹却比较罕见,仅有少数遗存。甘肃武威新华乡磨嘴子汉墓群曾出土三件猫形彩绘木雕,其中有一件起初被认为是木虎,后有学者指出,该地区墓葬出土的动物形木雕与真实动物大小相似,这件长13厘米的木雕原型应该是猫,而不是虎。此外,在少量汉代画像石上也有猫的形象。江苏徐州铜山县汉王镇北出土的六博图中(六博为中国古代一种棋类游戏,从先秦时期一直流行至魏晋时期),对博二人所在的楼阁顶部有一幅清晰的猫捉鼠的图案,只见一猫后肢抓一鼠,立于房顶回首后望,双目圆瞪,场景生动,呼之欲出。
正是由于汉代器物上的猫纹比较罕见,猫与龟的组合更是不曾出现,所以马王堆汉墓这批漆盘刚一出土,便引发了一些学者的关注。学者研究认为,猫与龟的组合反映了当时人们希望延年益寿的美好愿望。事实真是如此吗?在汉代人心目里,猫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为什么湖南博物院将这批漆盘中的纹饰称为“狸猫”?它们和野史故事“狸猫换太子”中的狸猫是一回事吗?中国古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驯猫、养猫的呢?笔者将在下一期杂志中为大家揭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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