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者（中）

　　文/赵　垒　图/Ash 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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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行者十一号补给船抵达倒计时——四十九小时，实验舱9：30

　　“有个问题，我想我们得谈谈。”林海揉着眉心，试图将倦意驱离脑袋，被困于孤岛的梦境一再出现在脑海，一连数日的高强度多梦，让他身心疲惫。

　　飘在分析仪前的卡梅隆，愣了好一会儿，才像猛然惊醒似的转过头，而阿纳年科则用胳膊钩住扶手，真的睡着了。两人将其叫醒后，林海说了自己最近多梦的情况。

　　不出所料，另外两人有一模一样的症状。多重且清晰的梦境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严重，现在几乎已经到了人清醒着，梦依然在继续的地步了。还有，偶尔时空混乱的错觉也不是个例。

　　“那些电离子，可能也进入我们的身体了。”林海对这个推测没有太多依据，但阿纳年科和卡梅隆没有提出异议。林海也怀疑过，可这是目前唯一的合理解释，所以他对这种感觉确信不疑。不过，那种预知未来的感觉，也随着梦境的清晰而变得更加明确。

　　这几日，不止实验的结果，就连空间站里谁会在下一刻出现在哪里，几人都有清晰且准确的感知。

　　如何应对生理的疲劳，三人没有经过语言交流就达成了共识：三人，两组，微量镇静剂。

　　而对即将到来的手动对接，虽然不知道补给船抵达的精确方位，三人还是凭着经验和感觉，对空间站做了轨道和姿态调整。

　　“要是让地面控制中心知道，我没有经过三次以上拟真运算，凭感觉就动了空间站，恐怕等我回地球以后，就只能去开出租车了。”卡梅隆叹息道。

　　“怎么，你已经梦到握着方向盘了吗？”

　　“当然。”

　　“拜托，请告诉我是辆老爷车。”

　　“我不知道有多老，反正我还没发动引擎，就看到后座的环保大使开始皱眉了。”

　　等到不苟言笑的卡梅隆松开控制杆，阿纳年科已经在半空中笑成了一团。

　　“你呢？阿纳年科，听说你在出发之前跟女朋友分手了，你是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怎么可能？回了地球，做好复健我就要去贝加尔湖游上十千米，你知道我在那儿碰到了一个多漂亮的金发美女吗？！”

　　阿纳年科踮起脚，让自己上升一点儿，比划了一个高度，表示那美女比自己都高，随后忽然问林海：“林海，回地球以后你造了几个小孩儿？”

　　林海知道谈话什么时候都会转到他这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关于地球的梦境，他一直停留在过去以不同的人生展开，鲜有回到地球以后的梦境，而且很多时候，他会梦到一大片云，将所有思绪遮蔽。

　　如果未来的梦代表着一种预知，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他决定把这个问题先藏起来。

　　“三个，两女一男。”

　　“哇，你能画出来吗？以现在梦的清晰程度，应该不成问题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干这么不吉利的事？”

　　“噢，也是。那就留着当个惊喜吧。”

　　5

　　远行者十一号补给船抵达倒计时——十分钟，气阀舱11：40

　　准备好了吗？

　　站在外舱门右侧的阿纳年科敲了敲头盔，外舱门左侧的林海竖起大拇指。

　　卡梅隆在操作舱，随时准备调整空间站姿态。

　　林海不知道此时的状况算不算凶险，外面的能见度几乎为零，褐色的云弥漫在周围，只有通过左侧的红霞，才能确定太阳的方位。通过先前的计算和感觉，气阀舱已经对准了补给船的大致方位。

　　误差会有多少？

　　经过几日的观察，他们发现预感也并不总是准确的，或者说，并不总是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半个小时之前，林海就曾清晰地看见自己迷失在云层中，直到抵达边缘，看见补给船直直飞向水星坠入引力井，而卡梅隆则私下告诉林海，他看见了阿纳年科被挤得支离破碎的尸体。至于阿纳年科，则是开玩笑似的说，看见自己飞向了太阳。

　　预感是有不少，但哪一个会成为现实？

　　三分钟，气阀舱外舱门旁的指示灯由红变绿，林海最后检查了一遍安全绳，然后与阿纳年科一起飘向舱外。

　　手动对接的计划并不复杂，补给船预定停留的位置是C点，他们定了个A点和B点，做两次一分半钟的停留，没有情况就继续前进。在通信可用、视野清晰的情况下，这个计划就差不多足够，或者说根本就用不着这个计划。但现在……

　　安全绳的距离，是勉强够到达补给船预定停留位置的，但绳子每放长一分，危险就会多出一分，林海的一侧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热，面罩的另一边，却连阿纳年科的轮廓都看不见。

　　在安全绳绷直拉住身体时，他看了一眼面罩显示的计时器，然后发现周围的云似乎比出舱时更浓，这意味着云的范围比预想的要大，但等到计时结束，他开始启动推进装置之时，他又发现周围的云稀薄到可以看见阿纳年科了。

　　难道云也在移动吗？

　　他无暇多想，小心翼翼地控制推进装置与阿纳年科同步匀速移动，抵达B点。还没等松一口气，他就看见正前方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轮廓，出于本能，他立刻操纵推进装置往一旁闪躲，然而那片黑色的轮廓却缩小了，不过，没过几秒钟，轮廓就扩大到了刚才看到的大小。

　　是补给船，因为刚才提前做了闪躲，他处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补给船的速度不快，但对于对接来说，依然是个危险速度。他抓住机会，将挂钩挂到船壳上的一个扶手上。进入船内切换手动驾驶的时间已经不够，航天服上的推进器起不了什么作用，现在只能指望磁性对接口没有问题。

　　他顺着扶手小心翼翼地爬到船体上方，阿纳年科已经趴在那里，竖起了大拇指。

　　没有问题吗？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安全绳，然后提醒阿纳年科注意。空间站的轮廓逐渐显现，补给船的速度开始减慢，等到气阀舱排出气体完成密封，对接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照这么看，咱们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嘛。”回到空间站内，阿纳年科忍不住吐槽。

　　“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过总算是没出什么事。”林海脱掉头盔，稍稍有点儿脱力。至少，卡梅隆凭感觉调整的姿态，确实是正确的。

　　“等收拾完，我们得讨论一下那个感觉的问题。”林海说。

　　“嗯。医生四个月后才到，我可不想接下来四个月都靠镇静剂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