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

  程云海

  又是课间操集会时间,主席台上传来我们初中教学主任的声音:“下面我宣布国庆征文获奖名单……初一二班××海同学诗歌荣获征文一等奖……”

  我木木地站在班级队伍中,这件事似乎与我无关。居然还有个叫什么海的获奖,反正不会是我。

  我现在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参加征文比赛的,是老师布置给同学们的作业,还是只选了几个代表参加比赛,全不记得了。

  周围同学们的目光都四处逡巡起来,我也在东张西望,寻找那个了不起的“××海”。乡村学校的扩音器效果不太好,还带着混响,加之学校建在空旷的村北荒冈子上,不拢音,主任的地方口音偏重,因此听不清名,也在情理。主要是我以为此事与自己无关,也没必要听清。

  班主任王老师,一位慈祥善良的中年女性,从后面匆匆赶过来走近我,又推了我一下,清脆地提醒:“发什么愣,叫你到主席台上领奖!”

  我急忙向前跑去,在众目睽睽之下。

  凉风在耳边轻轻拂过,从班级队伍到主席台,路似乎好长。乡下最富足的就是土地,学校的操场特别大,绕着环形跑道一圈四百米,若顺着墙根走一遭,起码二十分钟。不像现在城里学校小操场上,一下课人挨人、人挤人,叽叽喳喳,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

  平时看上去很威严的冯校长此时笑着望着我,似乎说了什么,一边递给我奖品,一边还摸了一下我的小脑袋。一张薄薄的奖状,一支钢笔。我从冯校长手中接下奖励,可能笑了,也可能没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得奖了!

  秋高气爽。金秋十月,蓝的天,白的云,远处是金灿灿的稻浪,在收获的季节,我收获了!

  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写了关于祖国、英雄之类的“诗”,估计是朗朗上口的,有一点点“诗味”,兴许比顺口溜强点。

  钢笔真好看,外形是玉米棒形状,笔帽金灿灿的,那须穗凹凸有致,栩栩如生,阳光下闪眼。它小巧而质朴,在我的手心里微微颤动着,就像我“噗噗”跃动的心。

  上中学以来,第一次获奖,除了一张手写的奖状,还有一支钢笔作奖品,站在学校操场小讲台上,从冯校长手中接过这份沉甸甸的荣誉时,我紧张兴奋得差点蹦起来,这可是我初中生涯获得的第一个奖励。每次期末结束,哥哥弟弟拿回的奖状都被妈妈像珍宝一样贴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让我既羡慕又惭愧……这次,我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我,也获奖了!颁奖后,手捧着这支精致的钢笔,我连走路都轻飘飘的。我似乎看到了同伴们羡慕的目光,感觉自己成了世界上最荣耀的人。

  我遐想着怎样回到家里,怎样喜滋滋地捧着奖状和钢笔向爸爸妈妈报喜,又会得到怎样的表扬。我似乎看到我家的墙上,这张奖状格外醒目地贴在那里。

  我把奖状小心地卷起,收进书包,却把笔别在外衣口袋上——这么显赫的奖品,足以向别人炫耀了。

  放学了,我一路小跑着去和小伙伴们玩,我们玩捉迷藏、跨沟——从水渠旁田埂上跨到对面,在生产队场院的墙角的乱草堆上打滚……

  天色真好,暖暖的秋阳落在身上,水流从身边蜿蜒向远方,微风下起伏的稻浪向我挥手致意,孩子的世界总是那么单纯,一点点小欢喜就能让自己开心得不能自已,我玩得满头大汗,太尽兴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人该收工回家做饭了,我们也要回家了。我随手摸了一下衣兜,咦,我的新钢笔哪去了?我的奖品怎么不见了?我急忙寻找,可是该上哪儿找去,天色暗得很难看清地上的东西,若是钢笔掉进草堆或者水渠里就更杳无踪影了。我“哇”的一声哭开了,不顾小伙伴的安慰,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乱翻起来。“钢笔,玉米钢笔,快点出来……”我絮絮叨叨地呼喊着。

  妈妈来喊我回家吃饭了。断断续续听我诉说完,她扶着我的肩笑了:“有奖状作证明就行,一会儿,我就把你的奖状贴墙上。以后在哪,如果看见那样的笔,我再给你买一支!”

  可是我还是想要那支属于我的、学校发的带玉米穗的钢笔。买来的和获奖得的能一样吗?后来我偷偷骑车到商店文具柜台,看到了和我的奖品类似的钢笔,才五毛钱一支,想了想,没有买,因为意义不同了。

  现在想想,40 年前,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拿了全校诗歌征文比赛的奖,足够我一辈子引以为傲了吧!

  今天当我一次次接到发表或获奖通知时,我的兴奋度远没有当初那么高了,也包括20 多年前,我第一次在省报上发表作品,拿到稿费,恐怕也不如学生时代得到那个校级荣誉分量重。

  薄薄的,用毛笔浓墨写成的奖状,上面盖着鲜红的学校校章,在我眼中是那样神圣。母亲也格外重视,小心翼翼把它贴在了墙上,和爸爸妈妈获得的优秀生产者状奖、哥哥弟弟们获得的三好学生奖状紧挨着。在我们家,这是最高荣誉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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