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的灵魂拍手作歌

  • 来源:摄影之友
  • 关键字:沉醉,灵魂,乐观
  • 发布时间:2024-03-15 18:03

  编辑:刘东 图/文:喻添旧

  爱尔兰的天气预报员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职业了。都柏林一年里有超过200 天都笼罩着阴翳的暮气,其余 100 天则晴雨参半,给单调乏味的天气带来些许“惊喜”。“一天四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奇迹,从东部的都柏林到西部的斯莱戈,翡翠绿岛的爱尔兰式生活总被包裹在潮湿模糊的泡沫中,人们将根植内心的爱与忧愁的情愫深深埋藏,换以诗、歌、酒的浪漫和乐观面对世界,“灵魂拍手作歌,嘹亮高昂”,叶芝在《航向拜占庭》中写道。

  斯莱戈小镇精巧秀美,伽沃格河穿过城镇中心的多孔石桥,一头联结了吉尔湖,另一头联结了北大西洋。像许多爱尔兰小镇一样,斯莱戈水道蜿蜒,鲜花绽放,色彩斑斓的小房子沿河散布,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 150 年前,那正是叶芝的时代。对“单纯”的叶芝追寻者来说,斯莱戈充满了无以复制的魅力,那魅力中带着抹不去的忧伤和怀旧气息。出生于首都都柏林的叶芝,童年曾长居于此,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

  “你应该尝尝我们的土豆浓汤,配方来自叶芝的娘家,那是他小时候喜爱的味道。”哈加登兄弟餐馆的服务生对我说。在这家 1868 年开业,年龄比叶芝小 3 岁的餐馆中,丰盛的“叶芝家乡菜”包括颠覆了传统印象的鲜嫩多汁的烤牛肉,以及特别能代表爱尔兰旧日餐桌风味的炸鱼饼。进入餐厅的瞬间就仿佛回到了一个半世纪之前,斑驳的厚木桌板和钉着皮垫的座椅透着古典的质朴,墙上挂着关于叶芝的画像。

  其实何止哈加登兄弟餐馆在占叶芝的便宜,包含小镇所在的斯莱戈郡,如今都已经被昵称为叶芝郡了,餐厅和旅馆打着叶芝的招牌,老建筑的墙壁上贴着叶芝的画像,但这些都不如竖立在斯蒂芬街和霍尔本街拐角的青铜雕像令人着迷。双腿修长的诗人戴着单片圆眼镜望向远方,被风鼓起的衣服使他像一只展翅的天鹅,诗文刻满雕像全身,那是诗人毕生所有。

  “噢,那不是单片眼镜。只不过另一半破损掉了,至今没有修理。”职业城市向导 David Lawless 说。

  在斯莱戈,当向导吃“叶芝饭”的专业职人不少,另一位学者向导 DamianBrennan,在某个下午的时间里,把我带进了叶芝的神秘世界。车子离开城镇,沿着乡间小道两旁的牧场和草甸前行,浓云密布的天空下散发着湿润的香气。

  濒临大西洋的斯莱戈,地貌非常壮观,诞生自冰河时代的湛蓝湖水、瀑布、草坡和悬崖构成了如同风景画的格伦卡尔湖区。在这幅画上,绵羊和马匹自在悠然;车道两旁树木的枝梢连在一起,好像一条时空隧道;湖心岛荡起涟漪,风却不知道从何处而来。遥望着远方的低矮平宽的本布尔本山,我忽然发现,《凯尔特的薄暮》根本不是一本神话故事集,而分明就是叶芝眼中的西部爱尔兰人的真实生活写照。

  斯莱戈乡野的爱尔兰传说和凯尔特传统,给叶芝早期作品的浪漫主义和神秘主义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养分。在《凯尔特的薄暮》开篇“讲故事的人”中,叶芝用真实的斯莱戈地区布局了整本书的故事环境:“这本书的讲故事者帕迪芬林住在巴利索代尔村,那一带是整个斯莱戈最有仙气的地方。”巴利索代尔位于斯莱戈镇往南不过七八千米的地方,同样占据着通往北大西洋的河口地带。

  镇子北方的本布尔本山是《凯尔特的薄暮》中女妖班吉经常幻化出现的地方。即使是在后期转向现实主义之后,叶芝仍然乐于书写此地,例如那首著名的诗歌《在本布尔本山下》:“请相信那些骑士和美人……此刻他们正在冬日的晨曦里,驰骋在本布尔本山下。”于是诗人立下遗嘱:“在死后一年,当报纸将我遗忘,尸骨重新挖出,重葬斯莱戈,在本布尔本山下。”不过阴差阳错地直到 9 年之后,一方简单到只是四边形的叶芝墓碑才重新在他指定的位置竖立起来。好在常有 Brennan 这样的人来到这里,诵读起墓碑上的诗句:“冷眼看待,生与死,骑士们,前进!”

  1923 年叶芝得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奖牌以及妹妹通知他获奖消息时所发的电报被复制成展品收藏在都柏林刚落成不久的爱尔兰文学博物馆(MoLI)中。对爱尔兰人来说,积极“入世”的叶芝并没有他的作品那么神秘,虽然他曾热衷的那些神秘主义行为往往成为人们酒后的笑谈,包括躲在书房里以符咒降神的疯狂举动。那些神迹没能留下丝毫,更没能收藏在任何一个博物馆里。

  如果摊开一张都柏林博物馆地图,你可以发现爱尔兰人多么热爱叶芝。作家博物馆中的头像彩绘窗上,左上角的重要位置属于叶芝;爱尔兰移民博物馆(EPIC)的作家厅中,叶芝被摆在中心区域;国立小精灵博物馆里,叶芝的书中故事成为开启小精灵世界的钥匙;艾比剧院是所有叶芝迷的必到之地;圣殿酒吧区中,叶芝的画像和诗句在迷离的灯光下散发着如星星闪烁的光芒;每天晚上,时长 3 小时的“文学小酒馆巡游”都在公爵酒吧如期开始,艺术家带着酒客们,从酒吧里的乔伊斯和《等待戈多》,一路表演一路畅谈,直到圣三一学院,那里将上演叶芝诗会,然后大家又一路喝回圣殿酒吧区去。

  潮湿阴冷的天气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爱尔兰人对酒精的依赖。每当日头西斜,都柏林的店铺就开始了一天里的最后一项工作:打烊。且不说那些深藏在巷子里的小商铺,就算白日里繁华拥挤的格拉夫顿大道也人去街空,所有都柏林人都急匆匆地赶回家,换上舒适的衣服奔赴圣殿酒吧区,甚至来不及吃一顿正餐,夜生活就早早地开始了。

  我学着都柏林人的样子,潜入令人返老还童的圣殿酒吧区,看年轻人在此彻夜狂欢,一杯一杯地将泡沫柔滑得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的健力士啤酒灌进喉咙。酒精和灯光让空气变得燥热,陌生人与陌生人相拥碰杯,好朋友与好朋友高谈阔论。一家一家涂成绿色的爱尔兰酒吧里放着欢快轻松的乐曲,或由当地音乐家弹奏起手风琴和尤克里里,酒精当然是伴乐首选。

  在圣殿酒吧区,充满仪式感的斟酒动作与快速流转的觥筹交错夜复一夜地进行着,这使都柏林成为一座容易沉醉的城市。在阴沉了一整天的幽冷空气中,午夜的街道反而变成如花开的热夏。然而,总有孤独的人徘徊在街头,或在涂鸦墙下独坐,寻找音乐和酒的余温,“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拥抱”在都柏林备受欢迎,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你来自东方还是西方,无论你喝的是尊美醇威士忌还是健力士黑啤酒,比“拍手作歌”更动情的“灵魂相拥”作为抵御寒冷的补充,是成为一个热情的都柏林人的必备良方。

  在今天,弹吉他的民谣歌手代替了叶芝笔下的吟游诗人,成为利菲河畔的演奏者,他们的乐器也由竖琴换成了吉他。在圣殿酒吧区的砖门窄巷里,在半便士桥的璀璨灯光下,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或旅居者都在诗、歌与酒中无法抽离。所有人都感染了爱尔兰式的乡愁,昨天、今天和明天都不再急匆匆,一杯杯一曲曲地享受生活变得令人期待,生活如同利菲河波澜不惊却始终流淌的水,就这样绵延到远方的大海。

  享受着一成不变的天气的爱尔兰人,就如同叶芝所说的那样:像拍岸的浪花一样平凡地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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