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刘东 文:尹韵雅 图片由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不系之舟”——这一援引自庄子的题目,既是对巨变之下适应与迁徙讨论的延续,也是关于自由与危机并存且矛盾的状态的持续深描。此次展览从标记人类文明史上分岔的线索开始,创造影像与物相表层的缝隙并潜入其内部,邀请观者一起从中反观人的信念又是怎样由意识与非人类的物所左右。
“舟”即是这条路上分岔的象征之一:面对水域,人通过制造船,重新与河流海洋建立关系。而在此重要的是,舟不仅是连接土地与水域的媒介,更成为人类语言中的一个持久比喻。这一点从挪亚方舟的神话开始便得以证实:船(The Ship)成为人类在各种凶险环境中通过人造栖息地而得以存活的象征物。汉斯·布鲁门伯格(Hans Blumenberg) 认为, 人类出于实用目的必须生活在陆地上,但“存有”于海上。即使对于长时间不在海上生活的人来说,船依然是一个布鲁门伯格所称的“主要隐喻”(Grundm Metapher) ——前缀“ Grund-”的意思之一为“陆地”(Ground),词根“-Metapher”则意为“隐喻”(Metaphor)。回到东方,从庄子开始,舟亦成为对浑然忘记、无沾无碍的生命状态的隐喻中之重要角色。与西方不同,这种隐喻更加抽象。无论东西方,船承载的不仅是物,更是人类精神上的救赎、逍遥与避世。在如此语境之下,人类的中心竟得以从广阔的土地飘然地旁落于小舟之上。
另一方面,“舟”又存在着伴随自限性而来的、不可避免的脆弱,这一点在贝壳上得以显现。贝壳亦塑造了一个安全的容纳,时间性和空间性都得以在贝壳上直观显现:贝壳本身,是由时间堆叠的空间,一道道的生长纹是可见的时间尺度,由坚硬的碳酸钙构成的壳则提供了一个可以开合的庇护所,为柔软的身体提供了一种保护。伴随着古老又精确的美学构造,它无声地栖居于水域之中。而事实上,坚硬的外壳既散发出内弱的信号,又提供了一种破碎的可能。从挪亚方舟到脆弱的贝壳,人类的畅想总是充斥着矛盾,某种意义上,舟于人,贝壳与栖居其中的软体生物,截然不同,又犹如同一物。得益于贝壳的是,我们似乎获得了一种更加宏观的视角,去观看载人之舟,从而将目光投射到人类世界的更深处。
在谈到人与其潜能之关系时,阿甘本(Giorgio Agamben)认为人并不能拥有一种潜能,只能栖居其中。“栖居”(Habito)是“拥有”(Habao)的反复动词:栖居是一种特殊的拥有模式,一种强烈得让人不再占有任何东西的模式。由于拥有某个东西,我们栖居其中,成为它的所属,仿若贝壳将柔软栖居于硬壳之内。而这一切始于滩涂:人面对水,面对未知,临界状态在滩涂上被最大限度宽慰。它既不完全属于水域,也不完全被纳入土地,有无限可以生成的潜能,因此产生了舟,生命力栖居于自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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