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猫”的遗憾也是代练群体的职业困境

　　文 石 翔

　　前情提要

　　4 月11 日，21 岁湖南男子“胖猫”从重庆长江大桥上一跃而下，将生命永久停留在了这个春季。5 月2 日晚网络上曝出的消息显示，这位靠代练王者荣耀为生的青年给他在网络上认识的女子前后转账达50 万，因其不喜欢异地恋而前往重庆，跳江前还向其转账6.6 万元并备注“自愿赠予”。网络上公布的聊天截图显示，“胖猫”生活节俭，经常通宵打单，曾在与下单的客户聊天时表示女友花销大，要为其努力挣钱。

　　消息发布后，多个相关词条登上热搜。在微博传播发酵后，几个相关事件值得关注。先是大量网友自发点外卖送至长江大桥处来祭奠胖猫，但有网友在现场直播时发现部分外卖出现空包、饮料变白水的情况，随后，茶百道、华莱士、蜜雪冰城、牛约堡等涉事品牌发布致歉声明。再是多个热搜之后，5 月4 日，微博管理员发布公告，称发现“有个别用户偏离理性讨论方向，发布扩大矛盾、煽动性别对立甚至调侃攻击逝者的极端言论”，依据《微博社区公约》等相关规定，截至发布时共清理违规内容2569 条，对235 个违规账号视程度予以禁言15 天直至永久禁言处置。

　　围绕游戏代练的讨论也随着事件发酵展开。根据百度百科，游戏代练即帮别的玩家打游戏，按照玩家们的要求，在指定的时间内帮助他们快速提升游戏角色级别或者获取高级装备武器（电竞类游戏包括达到相应段位或分数等），从而得到玩家们给付的相应的金钱，一般是一种雇佣关系。看起来是一份多劳多得的“职业”，看起来不错的收入背后从事代练的人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如何交替影响他们，成为这次悲剧事件发生之后的又一衍生命题。

　　“胖猫”事件本身，很难不让我想到同样来自重庆的另一个电竞爱好者，他的命运得以在2016 年改变，这种改变可能更是来自困境中的相濡以沫。

　　我不应该讨论形而上的关系和形而下的金钱之间的关系，也没法儿向所有人论证爱与被爱之间的先后关系。“胖猫”的悲剧的底色是为何被卷走的关爱和支持，我们只能把浮于表面的代练工作，拆开给大家看。

　　人类的虚荣心存在，那么在基于社交关系的电子游戏里，代练就不可能杜绝。但是，大家应该对代练这种工作做一次祛魅。它显然不是良性的致富手段，却也在帮助一些绝境中的人保障了基本的生活。

　　在一个笑贫又笑娼的互联网环境中，认识和引导就显得尤为重要，对其可能的影响有多清楚，就能带来多大的保护。

　　像“胖猫”这样的代练是数以十万计的，他们中间可以踏上职业选手这条路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代练需要自己的职业路径。和“胖猫”类似的有很多例子，在长期从事游戏代练的过程中，代练者可能会经历一种称为“去社会化”的现象。去社会化是指个体逐渐脱离或减少与现实社会中的常规互动和角色承担，这种“去社会化”是与之前的原生环境、成长经历延续的。

　　从最初破碎家庭、留守儿童或者校园暴力等问题产生了去社会化的倾向，而代练的职业经历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这个“去社会化”的过程。

　　当“去社会化”发生的时候，并不像很多围观者或者家长想象的，长期虚拟世界的生活和劳动关系，会让这些代练者变得暴躁、易怒和反社会，而恰恰相反，在我认识的众多代练和已经成为摆脱代练身份成为电竞选手的人们里，他们对社会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是过敏的。过度敏感导致了他们不能有效地甄别和处理信息，在过度依赖和过度自我之间摇摆，却始终难以平衡。

　　“胖猫”的悲剧很大程度也是来自于此。

　　在代练的过程中，有几个大家还没有讨论到，或者还没有清楚意识到的问题。首先是认同感和归属感的转移。

　　代练者可能会逐渐失去自我认同和原本对于优秀玩家身份的归属感。如果虚拟世界是躲避现实的唯一避风港，代练的过程是在扼杀虚拟世界的情感慰藉。

　　很多人谈到胖猫的国服梦奇，这是一个相比普通玩家很厉害的成就，但并不是对他真实游戏水平的描述。为了更好地接单，组织代练的团队通过一组人马不断刷分，才能创造出很高的排名的成就。

　　“胖猫”也成了这个环节中的一位，完全融入了为了购买代练服务者虚荣心而构建的生产环节，游戏不再具备任何乐趣，也会让人对自身因为游戏成就的认同感而降低。这最终造成了代练者真正的无处容身，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

　　接下来是当本来只是一份虚荣心的游戏段位或者其他成就被不断地标上价码，并且代练者需要每周远超正常工时的投入，要昼夜颠倒时刻处于一种紧张的待命状态，要对抗重复工作带来的孤独感，这些偏差的叠加，如果时间一长，对人的伤害是不断积累的，让代练者的心理健康的风险持续积累。

　　加之，代练是以最高的效率去提升游戏的段位或者等级，是公式化的解题思路，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他们增加博弈经验、丰富技巧以成为职业电竞选手的机会。甚至今天一些知名的职业选手仍然受困于曾经作为代练形成的不良习惯，对队友的不信任，对大局博弈的疏忽，对比赛逆境的心态，这些都会对比赛带来负面的影响。这些问题以不同的形式和程度出现在每一位代练者身上，迅速提升某一个游戏中的段位或者成就并不能成为一个可持续的职业技能。

　　这也是从底层违背每一个加入游戏用户协议的行为。

　　但就像文章最开始提到的，人们的虚荣心在，代练就无法被终结，我们希望提出一种新的思路。

　　大部分代练都是在人生的某些阶段认识到了自己在通过手机或者电脑进行人机交互过程里是超过平均线优势的。

　　这种优势，应该被发掘和引导。

　　当下和未来的职业教育中其实有大量借助操控设备和屏幕，去远程完成一些精密且危险工作的技术岗位。从排爆到电焊，到运输设备到机械设备的操纵，这都是更长久且持续的职业技能。中国数以十万计的代练者们先天具有这方面的优势，现在两条职业路径还没有完成链接。

　　希望社会舆论不只关注“胖猫”的情感问题，也注意到庞大代练群体的整体困境，给他们一条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