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女孩”郁晓楠

　　“追光女孩”郁晓楠

　　2024年6月，安徽视障女生郁晓楠再次挑战高考，全力以赴追逐梦想的故事感动了众多网友，“光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她也回馈给了光能量。”“世界的爱让她感受到人间温暖，期待她的精彩让世界更多彩！”《人民日报》也点赞郁晓楠：“追光女孩”，逐梦不息！

　　9月，在安徽艺术学院，记者见到了圆梦大学的郁晓楠。她的声音软糯清澈，笑容恬淡，就是一个“00后”邻家小妹妹的样子。而这个眼睛看不清光亮、心中无比敞亮的小妹妹二度挑战高考的经历，却非同寻常……

　　钢琴声响起，她“听见”光芒四射

　　2010年的一天，安徽五河县，一个幼儿园正在进行文艺演出。台上，小朋友们穿着漂亮的演出服，载歌载舞；台下，没有聚光灯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女孩扭着腰，挥舞着小手，也在跟着音乐跳舞。

　　这个5岁的小女孩就是郁晓楠，因为视力原因，她没有被选中登台表演，但这没有影响她沉浸在乐曲声中享受独舞。极少有家长注意到她，此时此刻，她的观众只有台下坐着的父母，妈妈孙如奥为女儿鼓着掌，心疼不已……

　　2005年，郁晓楠出生在五河县一个农民家庭，是家里的二宝，姐姐大她8岁。晓楠一个多月大时，因为哭闹不止，父母带她去医院检查，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青光眼，最佳矫正视力在0.02左右。

　　青光眼是一种致盲性眼科疾病，这是不可逆致盲。“女儿才这么小，将来该怎么生活？”父母心如刀绞，四处寻求治疗方案。

　　随着年龄增长，郁晓楠的视力没有好转的趋势。历经多次治疗，她的双眼勉强存在一丁点光感，几近失明。她眼前的世界，像是正常照片上被打满了彩色小光斑和马赛克，会模糊，会闪得头晕。

　　正是处在对万物充满好奇的年龄，郁晓楠却渐渐看不清家人的长相、玩具的样子、花草的颜色，渐渐习惯了用触觉和听觉来感知这个世界……

　　在亲情的宠爱下，郁晓楠自小就活泼机灵，父母希望女儿能和同龄人一样，拥有生活的无限可能。2010年，听说省城合肥有一所特教学校招收残疾学生，夫妻俩毅然决然地带着两个女儿，搬迁到合肥。

　　偌大的省城，哪里安生？没有居所，他们先是暂住在晓楠的小姨家，之后租了房，从此开始在蜗居里相互支撑的日子：郁爸爸从摆烧烤摊开始，辗转各地做生意挣钱养家；妈妈主要是照顾两个女儿的学习、生活。

　　在合肥特殊教育中心，郁晓楠按部就班地学习盲文和文化课。一天，一位姓胡的钢琴老师来学校做活动。胡老师指尖落下，轻快的音符弹奏起，郁晓楠瞬间被美妙的琴声吸引了。活动结束，胡老师选了3个孩子，免费教授弹钢琴，郁晓楠是其中之一——那时她7岁，命运为她关闭了色彩的大门，却打开了音乐的窗轩。

　　在胡老师手把手教授下，晓楠一点点地熟悉88个钢琴键。可是，学钢琴关键是记谱，郁晓楠看不见，于是，只有初中文化的妈妈拿起琴谱，陪着女儿一起学。郁晓楠根据妈妈念出来的琴谱或手机播放的旋律，反复弹奏练习，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过程之苦毋庸赘言，可郁晓楠从不言弃。因为每当一段乐曲从她的指尖弹出，她说自己看到了光——柔柔的，暖暖的。

　　2012年11月，郁晓楠终于登台演出了，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钢琴独奏。小小的她坐在大大的钢琴前，用心弹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符都透着专注和热情。全场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一曲终了，透过雷动的掌声，郁晓楠“听到”了光芒四射，还有台下早已热泪盈眶的妈妈……

　　“长大后你会做什么？”她不知道答案

　　自从搬去合肥，郁晓楠的爸爸就辗转各地做生意，难得在家。即使再忙，每天晚上爸爸都要给晓楠打一个电话，后来有了微信，父女俩就可以通过视频面对面聊天了；姐姐上高中时参加比赛得了奖金，首先想到的就是给晓楠买一件漂亮的花袄子；每逢年节，父母会抽出时间带着晓楠出去旅行……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郁晓楠过得无忧无虑，只是偶尔，关于未来的想象会冷不丁地冒出来，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长大后你会做什么？”郁晓楠不知道答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郁晓楠的钢琴水平已达到9级，家里摆满了各类获奖证书。在合肥特殊教育中心读到高二，心底的那个声音频繁出现，郁晓楠也逐渐有了清晰的决定：我要参加高考！

　　女儿的这个想法，着实让家人感到意外，妈妈有些担心：备考的难度和强度，女儿吃得消吗？晓楠清楚，她的付出将比常人多得多，而结果未必乐观。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至少给自己一个交代。知她莫过家人，最终全家人都站到了她的身后：“只要你想做，我们还会全力支持你！”

　　进入高三，为了兼顾练钢琴和学习文化课，郁晓楠向学校申请在家复习。在家人的帮助下，晓楠通过微信联系到一家工作室，把电子版的复习材料发给对方，请对方打印出纸质版的盲文复习材料。

　　复习备考异常艰难，数学和英语两门科目是郁晓楠的短板，更何况挑战这两门科目，除了动脑，她还得靠手来摸索。每当右手摸到一行最末尾的盲文时，左手就要顺着纸面去寻找下一行的首字，并且要集中注意力，在脑海里快速拼出相关内容。答题时，晓楠需用特制的盲文写作工具，在纸上点戳成字。时间长了，郁晓楠的右手手腕和小拇指关节处磨出一层薄薄的老茧。

　　2022年深秋，为了备战年底要进行的艺考，妈妈每天骑着电动车接送晓楠去参加集训。没想到，意外来得太突然……

　　10月30日这天，母女俩骑电动车回家路上，被一辆小汽车撞倒。惯性把郁晓楠狠狠地甩了出去，右脸和头部撞到绿化带的铁栏杆上，她瞬间晕了过去。清醒过来时，晓楠已经躺在担架上，被送上救护车。周围人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只想找到妈妈的声音，可是耳边“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好在，妈妈在这次车祸中只是手部和腿部受了轻伤，可郁晓楠却伤得不轻：脸部骨折，眼睛受伤，牙齿碎了1颗。

　　1个月后，郁晓楠才能下地走路。车祸导致她眼压升高，压迫神经，头痛不已，需要通过手术来维持仅存的一点点视力。可是，艺考就在眼前，晓楠分身乏术。那段时间，为了避免家人担心，郁晓楠尽量保持平静，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绷不住的她号啕大哭：“难道我压根就不适合参加高考吗？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很长一段时间，郁晓楠无法从苦闷里走出来，再加上头痛起来就像被念了“紧箍咒”，她经常彻夜难眠。她努力调整情绪，对自己说：目标是自己定的，无论如何，都要努力走下去。“不往前走，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周围人不公平，我的家人和老师，他们一直都在鼓励我、支持我。”

　　2022年12月，郁晓楠顺利参加艺考，接下来就是准备高考。2023年4月，距离高考还有1个多月，妈妈陪郁晓楠到北京的医院做了左眼手术。手术是在眼内植入软管，便于积液排出，而右眼和牙齿的手术，要等高考后再进行。虽然手术只有短短15分钟时间，但对郁晓楠来说，“像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忍耐力”。

　　既然大学近在咫尺，那就再试一次

　　术后，头痛得到一定缓解，郁晓楠又扑进了复习中。因为身体高负荷运转，身高1.70米的她，体重一度不到45公斤。2023年6月7日，郁晓楠走进高考考场——第一次参加高考，她以19分之差，成绩未达到安徽文史艺术B类本科线，与梦想擦身而过。这次失败让郁晓楠看到了自己的差距，同时更看到了自己的潜力。既然大学近在咫尺，那就再试一次好了。不服输的她决定再战高考。

　　第一次高考结束后的暑假，郁晓楠又去北京做了两次眼部手术。虽然手术可以缓解疼痛，却并不能恢复视力。那段时间，总有一个纠结在脑海里回响：这样的伤痛，这样的成绩，这样的执着，1年后会有一个不负我心的回报吗？

　　暑假刚过，9月的一段时间里，教授晓楠声乐的甘老师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鼓励她振作起来。“老师不确定，再战高考你是否会成功，但是，老师希望你能走出来，不要停在苦闷里。勇敢地走下去，不管走到哪一步，老师都会为你骄傲！”

　　甘老师的话语仿佛一双有力的大手，揭开一扇天窗，让郁晓楠又感受到了那束光，柔柔的、暖暖的。如果真有所谓满血复活，那么郁晓楠就实现了。

　　练钢琴，“摸”书本，郁晓楠向着高考发起了第二次冲锋。她在当年的艺考中稳定发挥，取得全省200多名的好成绩。

　　2024年6月7日，高考第一天，在安徽省合肥市一处高考考点，郁晓楠在妈妈的陪伴下走到考点门口，工作人员接力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走进考场——和去年一样，郁晓楠在“一个人的考场”里，完成了90多页的盲文试卷。

　　6月25日，是高考查分的日子。330分的成绩让郁晓楠激动到落泪——达到安徽省2024年高考历史科目组合艺术类音乐表演专业的本科线（323分）。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甘老师：“老师，我过线了，我过线了！”

　　2024年7月，郁晓楠被安徽艺术学院音乐表演专业录取，学校还专门为她定制了盲文版录取通知书，编号0001号！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下午，郁晓楠和家人坐车来到100多公里外的滁州市定远县朱湾镇，完成和一位老教师的约定。那是郁晓楠在一次公益活动中认识的95岁高龄的“安徽好人”严明友老师。严爷爷退休后返乡支教，奉献社会，晓楠和严爷爷结成了“忘年交”。

　　去年，严爷爷了解到郁晓楠的情况后，鼓励她去勇敢追求梦想，甚至在自己生病期间有了给郁晓楠捐献眼角膜的想法。郁晓楠告诉严爷爷，自己的视力是天生的疾患，请爷爷安心养病，并约定高考结束后去看望他。

　　严爷爷捧着晓楠的高考录取通知书，激动得一字一句地念，郁晓楠轻轻为他哼唱民歌《茉莉花》。她仿佛看到眼前月霁光风，茉莉盛开。

　　郁晓楠在朋友圈有感而发：“陪我走这一路的人，他们明白我身上的倔强。我不仅是在追求我的音乐梦想，还想努力地在这个世界上尝试更多可能。我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坚韧，其实，在我攀登的过程中，一路上都有人拉着我，帮助我……”她对妈妈说，自己要在大学努力学习，毕业后也要成为一名教师，让那一束柔柔的光照得更远，让那一束暖暖的光燃得更久。

　　2024年9月，郁晓楠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为了方便郁妈妈陪读照顾女儿，安徽艺术学院特意为母女俩安排了无障碍宿舍，还为郁妈妈在校内安排了一份保洁的公益性岗位。

　　秋日午后风和日丽，19岁的郁晓楠融入光影斑驳的大学校园。因为曾经的晦暗，她格外珍惜光明；因为曾经的伤痛，她格外珍视幸福；因为曾经的执着，她要化作一道光，点亮自己，照亮周遭。

　　文/邓琳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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