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梦核

  • 来源:摄影之友
  • 关键字:香格里拉,梦核,意识
  • 发布时间:2024-12-28 19:24

  编辑:刘东 图/文:喻添旧

  前阵子网上火了一个词:梦核。大概的意思是说,某个过去时代的核心印记在被消化、回忆、重构,加入了主观意识的“梦幻感”修饰后,所得到的艺术化效果展现。“80 后”觉得这个词主要针对的是“80后”,但摄影师觉得这个词主要针对的是摄影师。

  而我这样的“80 后”摄影师觉得这个词主要针对的是“80 后”摄影师。

  大概十五六年前,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和雨崩因为一些文艺作品突然又大受欢迎。那时候我刚走进社会,哪有一个未经世事的文艺青年会不想去香格里拉。我拉上了几个朋友——因为那样可以分摊向导和包车的费用——就去了心中的圣地。

  云南的天空,总是飘着低得吓人的大团的云,缓缓流动,像希腊或者法国电影里那种镜头,永远没有结局。这些云倒是自顾自文艺,可常毁了摄影师们的日照金山梦。

  那天太阳下山的时候,从飞来寺的客栈看去,梅里雪山方向开始飘起细薄的雪花。主峰卡瓦博格的山尖上有一大团积雨云,天黑之后,在普鲁士蓝的夜空上,看得见猎户座和满天闪耀的繁星。

  据说现在雨崩已经通了汽车,但当时车只能到西当村,之后是一段上行 12 千米,下行 6 千米的山路。翻过一座 3700 米山峰的垭口,到达上雨崩村,那是一个只有三十几户当地村民生活,开着两家客栈的小村落,没有现代化的交通,与外界的联系全靠那条驿道翻山背运。走在灰土飞扬的山路驿道上,空气中都是松柏的清香。高山杜鹃成群成排,守护着积雪未融化的梅里雪山。

  结果哪能想到,这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灰土路。中午时候,山间就开始落雪,半颗米粒大小的雪粒打在脸上、身上,不碎也不融化。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山间天气变化无常,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场险些将山路彻底封死而无法进出的暴雪的开始。

  徒步 5 个多小时,走完 18 千米山路。到达雨崩村入口时,山风就已经吹着雪花横飞着朝人攻击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雪一直下了一天两夜,直到整个村子都被白色覆盖,人也彻底困住哪也不能去。同样困住的还有另外几个背包客,大家终日围坐火盆,弹琴、唱歌、喝酒。还好藏家有不灭的火堆,那是他们“维护的神”。我理解了那句话:既是娱乐,也是生活。

  后来老天爷休息了一下,雪和风暂时停止。将近 20 个人的游客队伍和 3 个向导打包在一起,决定在紧接着就要来的第二轮暴雪之前走出大山。山间路上的雪已经积厚到没过膝盖,踏雪而行,顺利返归。行程里的冰湖、神瀑没见着,连照相机都没掏出来。我的梅里雪山之行就这么结束在时间里,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去过都不好说,但留下了无比深刻和独特的梦核。

  有时候我们宁愿生活在梦境中,即使醒来,也需要一些与众不同。香格里拉提供了一些达成这些不同的天生条件。香格里拉有一句宣传口号,叫“世界的香格里拉”。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毕竟这座中国城市的名字是外国人给起的,相当全球化。2001 年,云南中甸才将地名改为香格里拉,根据的是詹姆斯·希尔顿在 1933 年出版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里所描述的藏地神秘之所。在书中,希尔顿描述“香格里拉”的环境是“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茫茫的浓雾,浓雾下是一片广阔荒原,被太阳烤成了红褐色。隐约可以辨出一些长长的、呈波状起伏的山脉,这些山脉离云雾缭绕的山谷有一英里”。

  在小说里,一个中国飞行员第一次将他们身处的土地叫作“香格里拉”。于是,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捏造”的名字。

  但小说就是小说,那不是真实的所在,但或许是希尔顿的梦核。

  之后,中甸人认为书中所写的香格里拉的佛寺、峡谷、森林、雪山与自己的丝毫没有差别,就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了。

  确实,“香格里拉”的场景和地貌在“香格里拉”都能找到。金沙江水流淙淙,山谷深处鸟语花香,马帮慢行晃动着铃铛叮铃响,黑陶作坊里的微弱火光一腾一灭。寺院里一圈又一圈的虔诚转经,酥油茶的浓香也开始飘散。

  郁郁葱葱的山谷“奔子栏”在藏语中意为“美丽的沙坝”——坝气十足。这个名副其实的藏族隐秘村落位于金沙江岸,依偎着巍峨山脉,全年气候都温和宜人。奔子栏是通往梅里雪山的必经之路。无论是心向气势磅礴的冰川,还是在无人之径徒步冒险,这块充满魅力的山谷都是极佳的营地,旅人对香格里拉的好奇之心在这里被满足了。

  长久以来,茶马古道始终是“大香格里拉”地区唯一的贸易通路。从公元 6 世纪后期开始,这条南起西双版纳茶叶产区,经过大理、丽江、香格里拉直达拉萨,进而转至尼泊尔和印度的神秘商贸通道,便在江湖上流传着它的传说。滇地出产的茶叶被运至藏区制成酥油茶,而相应地,藏区出产的骡马和毛皮被反向交换到内地。如今沿古道石板而上,深达几十毫米的马蹄印痕仍清晰可见,古道旁刻画的各种神佛像和箴言也都清晰入目。

  受益于“茶马互市”的繁荣,布、盐、铜器、瓷器等日用消耗品也随马帮南北流通着,并在贸易链的不同地域展示着不同的重要性。在奔子栏有个流传着的真实故事:据说古代马帮会在通往拉萨而途经奔子栏时收集一种珍贵的手工制品——尼西黑陶。

  我曾拜访尼西有名的黑陶手艺人洛桑,他的家族技艺来自父辈的传承。在他小小的工作坊里,摆满了黑陶的成品和半成品,“藏八吉祥”是最受来客欢迎的艺术品,它们与黑陶结合,代表了藏族文化中象征吉祥和圆满的精髓艺术。

  奔子栏的东竹林寺是寻求心灵宁静的圣洁净土。在过去,僧人们总是热情地欢迎那些通过茶马古道远途而来的商人和旅行者。而如今,他们愿意听游客讲他们和香格里拉的故事。

  我的这些故事发生在十五六年前,却是我最近想起来的。

  最近又重返了香格里拉,走的路线跟以往不同,目的也不一样,旅行的心态消减了一些,徒步探访和拍摄风景的愿望在增强。山中一开始是浓雾,后来阳光出来了,在树林里投下影子,再后来又下雨。从属都湖到尼汝,经过七彩瀑布,普达措的徒步,报告里是 17 千米,估算 21 千米,手机监测 25 千米。没人能说清,就像香格里拉的天气。山路遇到骡子和它的主人,对方大声喊:谁让你拍的!我说那你让不让拍?他嘿嘿嘿嘿地笑了,胳膊拐里挂着一把斧子。属都湖这样的“镜子”,被船的拖尾划出破绽,像被斧子劈开。瀑布落入河里,河水跳起来,比瀑布笑得还热闹。

  去尼汝,多半是冲着七彩瀑布去的。传说尼汝七彩瀑布是仙女遗落在人间的彩带,化作了这绚丽多彩的瀑布——仙女们也太不小心了。前往七彩瀑布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尼汝村走大约 5 千米的木栈道到达,适合普通游客。另一条就是那 20 多千米了,路程的终点也是尼汝村。

  这条路线上的风景其实并不能用壮阔来形容,林间树影斑驳,是妙趣横生的小品,牦牛择路慢行,与你四目相对。要不是用无人机高空拍摄,就连属都湖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偶尔泛起迷雾的“仙湖”而已。在雾中,湖面消失不见,湖畔点缀的小花常常成了真正的主角。这时候,什么都比不上一支微距镜头。用微距拍摄是好奇心更进一步的第一步,它不是把被摄物放大了,而是把自己变小了,小到好像是推开镜头里的一扇窗看世界。重回香格里拉,我的梦里那颗核好像被触动了。它经过幻化,不知真假。好在有照片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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