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陷入艺术品代卖陷阱

　　文|方圆记者 苏晨 通讯员 曲百莹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与陆云琴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被万小磊骗取了钱财。甚至直到警察找上了门，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诈骗了

　　年近60岁的张丽田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件事。她委托了一家公司出售她的金陵十二钗字画，然而，如今字画没卖出去，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也一直没再联系她。

　　事情要从2021年6月的一天说起，那天，张丽田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询问道：“您是否有艺术品、收藏品？我们可以代为出售。”在对方的推销之下，张丽田带着收藏的金陵十二钗字画来到了对方公司。彼时，在公司接待她的是一个名叫万小磊的年轻人。对方将她的字画拍下照片，并表示，这幅字画可以卖出好价钱。张丽田动心了，在没有核实该公司的代卖方式的情况下，决定在这家公司出售字画。

　　“在我司出售字画需要支付5000元的服务费。”在对方的要求下，张丽田交纳了5000元，并与对方签订了委托代卖字画的协议。后来，万小磊又以开办拍卖酒会为由，向张丽田索要了5000元服务费。然而，张丽田多次向万小磊询问字画的拍卖进展，对方都回复：“还没开始卖。”后来，张丽田发现，自己的字画迟迟没有拍卖进展，万小磊也不似签约之前那般热络地联系自己了……

　　事实上，万小磊及其开办的公司根本没有代他人出售艺术品的能力，他是在以“代卖”之名实施诈骗，骗取他人支付给他的服务费。像张丽田一样被骗的老年人还有近30位……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万小磊是“85后”，辽宁人，初中文化，他与妻子育有一儿一女。2020年，万小磊来到北京务工。在北京，他认识了林凡凡。林凡凡是吉林人，他与万小磊年龄相仿。

　　2021年春天，二人在北京市昌平区成立了北京艺品文化交流有限公司，该公司的主营业务是艺术品、古董等的交易。此前，林凡凡曾在艺术品交易行业“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这一行不好干。他觉得，使用常规手段买卖艺术品和古董等比较难赚钱。

　　因此，万小磊和林凡凡就想到了一个“搞钱”的新方法。他们觉得，可以以帮助顾客出售艺术品的名义，收取顾客的服务费，从而获得利益。而究竟能不能帮助客户将艺术品真正出售，他们并不在意，骗取服务费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事实上，在骗取客户服务费的过程中，万小磊等人在客户选择、与客户交流等流程上均有不少套路。

　　首先，万小磊等人盯上的客户群体是老年人。他们之所以这样选择，一方面是因为老年人手中的藏品多，并且对艺术品、古董等更感兴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老年人比较“好说话”。

　　林凡凡会在网络上或其他公司购买目标客户群体的联系方式。然后安排公司的业务员按照联系方式分别给客户打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有艺术品需要出售，并向其推销公司的服务。

　　如果客户在电话中有出售艺术品的意向，业务员就会约客户前往公司进行面谈，并要求客户将藏品带到公司进行鉴定。此后，万小磊等人便会抓住面谈的机会，向对方展示自己公司在艺术品交易领域的实力，从而获取客户的信任。

　　通常来说，万小磊等人会谎称自己的公司在保利拍卖公司、高端酒会、海外拍卖行等拥有资源、人脉，可以帮助客户高价出售手中的艺术品。同时，万小磊等人的演技也“惟妙惟肖”，他们会假模假式地对客户带来的藏品进行一番鉴定，并信誓旦旦地表示，该藏品能够在公司的运作下卖出一个好价钱。就这样，他们用“天花乱坠”的讲述，吊起了客户的胃口。

　　此后，如果客户决定将自己的藏品交由万小磊的公司进行出售，双方就会签订一份合同，达成交易。随后，客户会支付一笔服务费，这笔服务费一般在几千元至几万元不等。收取服务费后，万小磊等人就开始实施“拖延战术”，以筹备拍卖会需要时间准备等为由，应付客户对艺术品出售进度的催促。时不时地，他们还会继续编造理由，骗取客户支付更多的服务费。

　　然而，事实上，万小磊的公司根本没有能力帮助客户通过拍卖会、酒会等渠道出售艺术品，此前他们对客户许下的承诺也全部是虚假宣传。通常来说，他们只会将客户的藏品拍照，并标注价格发布在一些网站上，然后等待买家的到来，可谓是“随缘出售”。

　　 值得一提的是，一旦客户不断催促艺术品的出售进度，并表示不再想要委托公司出售艺术品时，万小磊等人就会拿出“另一幅面孔”了。此时，他们口中实力雄厚的公司摇身一变成了即将倒闭或者已经倒闭的公司。那么，由于公司经营不善，资金出现危机，客户此前支付的服务费万小磊等人自然拿不出来了。

　　这时，万小磊等人也有办法稳住客户。他们会提出，将公司采购的字画、玉玺等送给客户，以此偿还客户的服务费。然而，事实上，这些字画、玉玺大部分是万小磊等人从北京市潘家园市场采购的，价值并不高，与客户支付的服务费的价格相差甚多。不过，许多客户看万小磊等人实在拿不出钱，也只能无奈收下了这些字画、玉玺。

　　2021年至2022年，万小磊等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辗转开办、关闭了四五家公司，并不断更换公司的名称。这样做的目的，据万小磊表示：“为了更方便地向客户表示公司已经破产，无法归还服务费了。”

　　使用“千层套路”诈骗老年人

　　万小磊等人的客户们大多为“40后”“50后”，在万小磊的“千层套路”下，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在委托他出售艺术品的过程中被诈骗了。

　　2021年，陆云琴在一个群组中看到了一条消息，对方表示，自己知道一个帮人代卖收藏品的公司，“虽然最终没有交易，但我实地考察过，感觉挺靠谱的”。这个群组是一个艺术品爱好者交流群，里面大多是手里有藏品的老年人。

　　陆云琴联系了这个发布消息的老人，通过这个老人给的地址，陆云琴来到了万小磊的公司。“我是朋友介绍来的，听说你们这家公司挺靠谱的，我就过来看看。”当天，陆云琴对前来接待的万小磊如此说道。万小磊热情地向陆云琴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和委托流程，并吹嘘公司非常有实力。

　　一段时间后，陆云琴带着自己的字画藏品再次来到了万小磊的公司。万小磊看过字画后，当即表示：“藏品非常好，肯定能卖出去。”“多久能卖出去呢？”陆云琴问道。“这个肯定很快，一两个月就能卖出去，价格大概是八九十万元。”陆云琴闻言，对这个价格是有一点不相信的，她觉得万小磊报的价格偏高了。

　　当天，万小磊还问陆云琴手里有什么其他收藏品，陆云琴就将自己的收藏品介绍了一番。思索了一会儿，陆云琴还是决定与万小磊的公司合作，还表示：“咱们先合作一次，等这次成了，后续都找你们。”万小磊很高兴，并要求陆云琴签订合同，缴纳1万元的保证金。听到要收钱，陆云琴疑问道：“之前不是说不收钱吗？”万小磊则表示，这是公司的规定，“等藏品出手之后，钱会退给你”。事实上，陆云琴仍然对万小磊的公司持怀疑态度，因为她之前在交易艺术品的过程中被不良公司骗过，不过她还觉得有点“不甘心”，“总觉得还是有干实事的公司的”。于是，当天陆云琴与万小磊签订了一份委托协议，并支付了1万元。

　　交完钱后，陆云琴见万小磊拿来了一块玉玺。“这块玉玺先放你这，等事成之后，我们把钱退给你，你再把玉玺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万小磊表示，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让陆云琴心里感到踏实。陆云琴看那个玉玺比较简陋，连包装都没有，她当时就觉得“这个玉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她还是把玉玺带走了，“就想赌一把这个公司是靠谱的”。

　　此后，陆云琴偶尔会联系万小磊，询问收藏品代卖的进展。时间过了2个月左右，万小磊联系陆云琴道：“有个好事，你来公司一趟。”陆云琴来到了万小磊的办公室，看到了一个女子。“这是我们老板的妹妹，她在这个行业干了好多年，现在国内因为疫情原因，好多东西不好出手。”万小磊表示，陆云琴的收藏品在海外市场更好出手。“我之前做过海外市场的交易，最终也没卖出去，你们要是弄不了，就把钱退给我。”陆云琴说。万小磊则表示钱暂时退不了，并不断声称这个女子“很有关系”。“反正我都交了10000元了，不如再赌一把。”怀着这样的心态，陆云琴被说服了，又交了5000元，委托万小磊帮自己在海外市场出售收藏品。

　　然而，不久后，陆云琴在询问收藏品代卖情况时，收到了万小磊带来的坏消息：“由于公司的疏忽，你的藏品没有报名到海外的拍卖市场。”听到对方这样说，陆云琴坐不住了，就开始和他理论。万小磊不断安抚陆云琴道：“你这事我给你想着呢，后续肯定能拍卖出去！”

　　2022年春节期间，万小磊再次联系陆云琴，表示：“你再加点钱，找点关系，咱们的收藏品能在保利公司拍卖。”“我的字画不够级别吧？”陆云琴发出了疑问。虽然陆云琴也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在万小磊变着花样的忽悠下，仍然支付了1900元。

　　过了一段时间，陆云琴收藏品的拍卖事项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然而，万小磊却对她表示，自己离职了，“虽然我不在这家公司干了，但你收藏品的事，我给你想着呢”。陆云琴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也没有深究下去，依旧选择相信万小磊。

　　2022年9月，万小磊再次联系了陆云琴，询问她手里还有没有其他收藏品。陆云琴就带着手里的收藏品来到了万小磊的新公司。“藏品是好东西，找找关系，能在保利拍卖。”以此为由，万小磊想再次向陆云琴收费。“我手里没钱了，交钱我肯定就不弄了。”这一次，陆云琴终于没有交钱。

　　后来，陆云琴发现自己的收藏品迟迟没有卖出去，她决定去找万小磊退钱。“钱我拿不出来，之前给你的玉玺，你留下吧。”万小磊如此说道。陆云琴心中明知那个玉玺并不值钱，但她觉得“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就只能悻悻地留下了玉玺。

　　后来，她就没有再联系万小磊了。然而，彼时的她还不知道，万小磊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帮助她成功拍卖收藏品，而所谓的“保利公司拍卖、国外市场交易”也都是为了骗取她钱财编造出的虚假说辞。

　　与陆云琴拥有相似经历的还有近30名老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与陆云琴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被万小磊骗取了钱财。甚至直到警察找上了门，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诈骗了。

　　检察官建议和警示

　　2021年11月，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接到一名老年人报案后，对万小磊涉嫌诈骗罪案件立案侦查。2023年8月，万小磊被传唤到案。2023年12月，昌平公安分局侦查终结，将此案移送至北京市昌平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经审查，昌平区检察院认为，2020年至2022年，万小磊伙同林凡凡等人在北京市昌平区虚构有为他人高价代卖艺术品的能力，从而收取服务费，以前期低价收购的艺术品折抵服务费或失联等方式骗取陆云琴、张丽田等30人的钱款共计31万余元。

　　昌平区检察院认为，万小磊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6条之规定，应以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2024年4月，昌平区检察院以万小磊涉嫌诈骗罪向昌平区法院提起公诉。2024年8月，昌平区法院作出判决，万小磊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4万元。此案其他涉案人员公安机关正在侦查中。

　　“近年来，以收藏品拍卖变现为名诈骗老年人钱财的案件时有发生，严重损害了人民群众财产安全。在这起案件中，昌平区检察院全面履职，严格审查证据，通过引导侦查、自行补充侦查，追加认定犯罪事实29起，同时积极开展追赃挽损，促使犯罪嫌疑人全额退赃，帮助被骗老年人挽回了经济损失，有力守护了老年人的‘钱袋子’。”办理此案的昌平区检察院检察官贺阳如此向《方圆》记者介绍道。

　　对于此案，贺阳表示：“一些老年人的防范意识比较薄弱，建议老年人多和家人沟通，遇到事情，多征求家人的意见，谨防被骗，同时，要学会保留支付记录等证据，并勇于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建议子女多关心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和心理活动，避免老年人在犯罪分子的‘花言巧语’下落入诈骗陷阱。”

　　2024年7月，昌平区检察院前往附近的社区向老年人开展了普法宣传活动。活动当天，检察官向在场的老年人发放了普法宣传手册，并讲述了包括此案在内的多个针对老年人的诈骗案件，以案释法，向老年人传授防范诈骗的知识。（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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