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老，可是我有音樂和啤酒

　　從前讀到「高堂明鏡悲白髮」，以為李白悲的是高堂；如今再讀「高堂明鏡悲白髮」，方才領悟李白悲的是自己。人入中年，肌膚臨界斷崖式崩陷，我開始沉迷網路各色抗老偏方，近期最火紅者莫過於早Ｃ晚Ａ。然而李白再如何燒丹煉汞，一千年前畢竟還無法參透維他命Ｃ與維他命Ａ，他的「朝如青絲暮成雪」，唯有通過「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化解，而現代人的「莫使金樽空對月」，恐怕也是一場早Ｃ晚Ａ──早上一杯coffee，晚上一杯alcohol。

　　投身雜誌編撰十數年來，見證旅遊產業凡經多變。比如最一開始，旅行只有三餐重要，料理代表該國文化，品嘗美食正是開啟海外視野的第一扇門；再過幾年，旅行開始著重咖啡，一日之計在於晨，沒有一杯「鬼佬黑金」彷彿無法喚醒行動細胞；直到現在，旅程必得加入酒吧，旅到半夜三更者大有人在。君不見亞洲五十佳、世界五十佳名單洋洋灑灑，我就有位朋友，按圖索驥跑咖跑吧，因此造訪不少他從沒想過要去的區域與國度。

　　早Ｃ晚Ａ，跑咖跑吧，彷彿既抗衰老也致青春的儀式。放眼世界，哪座城市最有資格「活潑地老去，典雅得奔放」呢？答案可能很多，北京卻是重中之重。

　　自大學畢旅到男人四十，我隔三（年）差五（年）旅讀北京，印象總歸一樣，並非一成不變地老或一成不變地新，而是一成不變地既老且新。如果我們艷羨許多歐陸城市，比如巴黎、比如米蘭、比如布達佩斯，能夠一方面飄香千年古意，尚且一方面煥發與時俱進的光采，那麼北京可能就是亞洲少數能夠企及的地方。面對早Ｃ晚Ａ大軍來襲，它不如上海張開雙臂熱烈擁抱，反而以積極手段消極抵抗：以咖入茶、以西入中、以咖啡酒吧入了庭院深深。

　　如此一來，興許才是抗老之道。抗老抗老，不是一味抗拒衰老，而是優雅服老之餘，還能坦然接受時代輪轉、價值遞嬗。六朝古都可能不會是永遠的中央，倘若它能理直氣盛地唱著趙傳的那支歌──我很醜／老，可是我有音樂和啤酒──那麼，北京就會一直像現在這樣，活潑地老去，典雅得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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