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孩子那样简单去爱

　　谁爱我，我就爱谁

　　经历过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后，我独自度过了一段漫长孤寂的日子，开始渴望有个人爱——这时先生彼德出现了，可婚后，我却陷入没完没了的家务、没完没了的彼此适应与无法容忍时的争吵中。

　　女儿两岁时，我决定复出。与其说想干点儿事，不如说是要找个理由远离家庭的琐碎与烦恼。我最大的困惑，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已经不爱我的男人。

　　女儿4岁生日那天，我飞回旧金山家中。先生抱着女儿站在院子门口迎接我。我扔下行李箱直奔过去，伸手想去抱她，不想，女儿一转身，伏在先生的肩头，留给我一个稚嫩的背影。我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掌心空空，内心空空。

　　后来有一天，女儿捧了本童话书过来，要我讲给她听。我讲得声情并茂，女儿听得很入神，她小小的身体那么温软，散发着淡淡的奶香。我忍不住俯下身子问：“你爱妈妈吗？”女儿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爱爸爸。”我不甘心，问她：“你不爱妈妈？”她还是摇摇头，说出一句让我愣了很久的话：“谁爱我，我就爱谁。”

　　当时我很恐慌，先生不爱我，女儿也不爱我了吗？于是，我推掉所有片约和广告，在家住了很久。先生说：“看来女儿比我的面子大。”

　　女儿说“谁爱我，我就爱谁”，可是谁爱我，我又爱谁？顺着女儿的思维，我开始往下想。在我31岁无比渴望结婚的时候，先生以热烈的爱和强劲的行动力，使我安然踏入婚姻殿堂，可为什么婚后有那么多的不适应？我自己跑回国内工作，是在逃避什么？我第一次有了和先生谈谈“谁爱我”的想法。

　　先生说：“你长得美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你善良勇敢，地铁里遇到乞讨的人会掏出零钱放到他们手上，遇到小偷也会挺身而出；你烧得一手好饭菜；戏演得好，歌也唱得好，还给我生了个乖巧的女儿……”我没有想到，自己在先生的眼里，竟是那样完美。“不，你还不够完美，我爱你，但如果你也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你才完美。”先生说。

　　畅快的交谈，让我发现了问题所在，不是先生不够爱我，而是他爱我，我却没有将对他的爱付诸行动。就像我与女儿，我那么在乎她，却在她两岁的时候与她告别，以至于如今都不知道她喜欢看的动画片，不知道她最好的玩伴是谁……在我一心奔赴自己的事业时，还要怀疑她不爱我的动机。

　　我和先生都很感谢女儿，尽管那时她只有4岁，却说出了一句让我警醒的话，制造了我和先生深入沟通的机会，使我们明白了婚姻的问题出在哪里。

　　别定规矩，快乐反而更多

　　我开始规划新的生活：跟先生一起去超市采购，回到家再一起洗菜烧饭；周末要浪漫地度过，去环境幽雅的餐厅吃饭、看电影，或者带上女儿去郊外踏青；要牢记家庭成员的生日，为所爱之人送上惊喜……

　　可实际上，这些计划执行起来困难重重。我主张每隔一天去超市采购一次新鲜食物，先生则更愿意半个月去一次，把冰箱塞得爆满；平常那么累，周末只想睡大觉，至于踏青，一不小心就会延期到下个周末；到了给女儿过生日时才记起先生的生日，却发现已经过去好久了……

　　我们对生活规划得那样周到完美，可执行起来却很容易一团糟。我跟先生开玩笑，原来，相爱就是在疲惫中，不断应付接踵而来的麻烦事。

　　于是，我们都十分羡慕女儿。她不用工作，没有压力，想干吗就干吗，上一刻还在为穿什么衣服发愁，下一刻就坐在钢琴前乱弹一通；今天说长大了要当芭蕾舞演员，可逛了超市后又改变主意，要做食品区的促销员，因为没事儿可以偷吃东西；最初决定把作业写完才睡，结果却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作业本上没写几个字，却画了几个可爱的小人儿……

　　“现在的小孩儿呀……”刚开始，我和先生经常感叹。后来，我们发觉，像女儿那样自然地生活没什么不好。她不会计划去做某件事，而是自然地生活，体会每一个难得的不确定的时刻。先生书念得多，他说了一句听上去有点儿拗口却不无道理的话——缺乏恰当的时间管理和计划对成年人来说是愚蠢的，但忽视所有人生中意外的时刻和自然出现的机会同样是愚蠢的。

　　于是我们摒弃所谓的计划，上街时可以顺便把超市逛了，没必要雷打不动地隔日才去；周末睡到自然醒，没时间去郊外，就在附近的公园喂喂鸟；女儿画了一张画，上面写“妈妈快乐”，那天不是母亲节，也不是我生日，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二。这份礼物使我明白，不一定非要在对方生日时才送上礼物，生命中的任何一个日子都值得纪念，也许是珠宝，也许是一只碗，无论贵重还是廉价，只要让人心动，都可以买下来送给心爱之人。这种随性的生活方式，让我和先生都变得不那么斤斤计较了。

　　充满热情地期待每一天，是女儿教给我们的生活方式。

　　像孩子那样简单去爱

　　大女儿7岁的时候，我又生下了小女儿。我寻求机会复出，带着女儿们在美国和中国之间飞来飞去，却忽略了家庭中另外一位成员——先生。一天，小女儿跌跌撞撞地抱着剧组摄像大叔的腿，含糊不清地喊：“爸爸，爸爸……”

　　晚上，大女儿郑重其事地跟我谈话。她特别牛地对我说：“妈妈，你总说女儿在你生命中最重要，那你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和爸爸一起生活吗？你不知道他有多依赖你。”

　　“依赖”这个词，从一个8岁孩子的嘴里蹦出来，特别有震慑力。

　　我从前认为，只有孩子对成人才有依赖。其实，依赖就是一种默契。婚姻是两人共同的婚姻，只有互相依赖，才能成为一体。第二天早晨，我对两个女儿说：“妈妈看在你们两个小宝贝的面子上，决定回家找爸爸，我们一起回去吧。”其实，驱使我回归家庭的真正原因，是女儿让我顿悟依赖在婚姻里的重要性。

　　大女儿在作文里写道：“爸爸是个超级无敌的Superman（超人），他很高很帅，会修车，会种花，会把我和妹妹扛在肩头，我很羡慕妈妈，我发誓以后也要嫁给像爸爸那样的男人……”家长会上，作文老师跟我开玩笑：“嗨，下次可以让你丈夫单独来参加家长会吗？”

　　先生真有那么好吗？多年来，我无法忍受他吃饭时发出的吧唧声，讨厌他将内裤和袜子一起洗，也痛恨他因为加班而错过我为家人精心准备的晚餐。大女儿开导我：“妈妈，你就别吃醋了，在你眼里，我还不是毛病一堆，完全没有女孩子样，可你同样喜欢我呀，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有小缺点的爸爸呢？”

　　此后，像女儿赞美先生和我一样，我也学着去赞美先生。大女儿迷上了棒球，在美国，这是男孩子喜欢的运动，先生并没有反对女儿，还给她买了全套用具。整整一个暑假，先生下了班直接开车去赛场带女儿练球，女儿打败了同龄的小伙子，先生也瘦了不少，我心疼地说：“你快把女儿宠坏了。”一个“宠”字，对男人也是赞美，他觉得你是在夸他有责任，懂得疼人。

　　也有吵架吵到将“离婚”脱口而出的地步，跑到女儿房间里，却看到小女儿抱着泰迪熊甜甜入睡，这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已经十分破旧了，她却珍爱如初。而大女儿中意的图书，快被翻烂了她还不愿意扔掉，自己用胶水粘好整整齐齐放在书架上。我瞬间明白，对婚姻我们也要有孩子的这种执着精神。

　　我也曾冒出过因想买奢侈品而后悔当初没嫁个有钱人的荒唐念头，却发现女儿们的快乐并不是拥有最畅销的玩具，将小女儿放到院子里的雨水坑里，她会兴高采烈地四处踩水；如果允许大女儿绕着房子追一会儿小猫，她咯咯的笑声就会将我感染……所有这些都是女儿爱享受的简单的快乐，这提示我们，生活中一些最美好的事物是无须金钱的。

　　文/陈冲 楼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