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野种”——挥向婚姻的一把砍刀

  现在,越来越多不能生育的夫妻采用现代医学辅助生育技术来生儿育女,可也有许多本来恩爱的夫妻为此葬送了婚姻……

  邢远良终于离婚了,再也不用面对那个他恨之入骨的试管“野种”。自从这个试管“野种”降生,他就一直生活在噩梦中,总觉得这个孩子破坏了他的生活。现在好了,终于离婚了,可他心里还是非常难受:“我的财产,凭什么分给那个小混蛋?”

  美满婚姻, 无子却愁苦着夫妻

  1999年春暖花开的季节,邢远良和鲍欣在沈阳市一家酒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后,邢远良的商用软件开发公司越做越大。鲍欣,是时下标准的美女,婚后她把心思都放在家里,想早日生个孩子,把孩子培养成一流的人才。

  丈夫仍如恋爱时一样对待鲍欣,不论生意多忙,周末都会陪她逛商场,平时会抽空陪她听音乐或看歌舞剧,还会经常跟她去她的沙龙。

  开心的日子过了1年,鲍欣有点着急了,她一直没有怀孕。她去过几家大医院检查,都说她没问题,问题可能出在她丈夫身上。善解人意的鲍欣无法开口跟丈夫说。虽然她非常想要个孩子,可她不想让丈夫难堪和痛苦。她幻想着会出现奇迹。

  又过了1年,邢远良感觉到了鲍欣的异样。每次逛公园逛商场,鲍欣的眼睛都离不开女人怀里的孩子。邢远良明白了,鲍欣太想要个孩子了。

  2001年夏,邢远良小心翼翼地跟鲍欣说:“你那么喜欢孩子,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要是有问题,赶紧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

  鲍欣看着丈夫,不敢抬头:“远良,我去过几次医院了,我没问题。医生说问题可能出在你身上,我没敢告诉你,不想让你不开心。”邢远良走过去抱紧鲍欣:“好老婆,你干啥这样苦自己。我不会那么脆弱的!明天,咱们去医院。”

  在随后的两年时间里,邢远良看过许多医院,吃过许多种药,都不见效。他开始烦躁不安,动不动地发脾气。鲍欣安慰丈夫:“只要我们相爱,有没有孩子,生活都会幸福快乐!”

  邢远良可不这么看:“我不是非常在意孩子。可是,你那么想要孩子,我却不能给你,我算什么好丈夫?”鲍欣抱紧丈夫:“不要这样说,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你要是不快乐,那才是我最大的痛苦。”说着说着,鲍欣的泪水流了下来。

  2005年年底,半个月的时间里,邢远良都被鲍欣的噩梦惊醒。鲍欣说的梦话,都跟孩子有关。经过几天思考,邢远良终于在痛苦中做出了选择:“咱们抱养一个孩子吧!”

  “远良,你真好。我不敢跟你说孩子的事,怕你压力大,怕你不高兴。我真的想要个孩子,不过,我不想抱养,我想要个亲生的孩子。我们要个试管婴儿吧!人家都说,没经过十月怀胎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鲍欣泪如雨下,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邢远良沉默了,他没想到妻子会提出这个要求。抱养个孩子,他接受起来都很困难,只是为了妻子的幸福他才出此下策。要个试管婴儿,让妻子怀上别人的孩子,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于是,他含糊地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事,让我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通过朋友,邢远良找到了一位试管婴儿的专家,详细地了解了试管婴儿的生育过程。邢远良虽然是现代知识分子,可骨子里却非常传统,一想到另一个男人的精子进入爱妻的体内,他就感到胸闷气短。他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要试管婴儿。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邢远良有意回避孩子的话题,鲍欣却不想回避。她要生孩子的渴望被丈夫抱养孩子的许诺激发成更大的渴望。可是,她每次提起,丈夫都回避。这时,她的感情已经完全被孩子占有了,没有想到丈夫为什么要回避。

  鲍欣的这种渴望,又被家人、朋友、同事给放大了。她越发觉得,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最大的失败和终生的痛苦。她要采取措施。

  2006年2月14日,邢远良推掉所有工作,陪着妻子看电影听音乐会,又去了他们最喜欢的一家酒吧。回到家,已是深夜。鲜艳的红玫瑰让卧室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氛。就在这时,鲍欣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跪在了丈夫面前。

  邢远良被吓坏了,他跑过去扶妻子起来,可鲍欣不起来,他自己也跪下了。抱着丈夫,鲍欣说道:“我知道你很爱我,可是,我就想要个亲生的孩子,没有孩子的女人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你答应我,让我要个试管婴儿吧!求你了!”

  爱妻跪在地上求自己,邢远良真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想让爱妻痛苦,宁愿自己痛苦。那一刻,他有了上战场的感觉:“好,我答应你!”

  试管“野种”, 让痛苦耻辱在心田疯长

  邢远良为了让妻子能开心,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他陪着妻子去了医院,在“使用供精标本人工受精自愿书”上签了字。按规定,必须夫妻双方都签字同意,才可以进行人工受精。

  鲍欣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医生说像她这样一次就成功的很少。听到爱妻怀孕的消息,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邢远良还是禁不住痛苦万分。他躺在床上,一想到爱妻肚里的孩子,就非常难受:“这个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不是我的。爱妻的肚里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我还算什么男人?这跟她被人强奸有什么区别?可是,她却欢天喜地!还说自己有了亲骨肉!不是我的种,怎么会是亲骨肉!”这个晚上,邢远良借口有应酬,一个人跑到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又痛哭不止。鲍欣还认为丈夫公司有不顺心的事,只是安慰丈夫。

  半个月后,邢远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哄妻子:“我有个想法。这个孩子先不要了,以后再要吧。我们这么年轻,多出去玩一玩。有了孩子,就不方便了。”

  鲍欣没有想到丈夫的真实用意,满脸喜悦地说:“我才不想出去呢,我就愿意在家里守着孩子。有了孩子,我什么也不要了。”

  邢远良不想让妻子看到他难看的脸,找个借口出去了。

  几个月后,鲍欣的肚子大了,她早早就辞职在家保胎。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肚里的是试管婴儿,除了父母兄弟和几个好友外,大家都认为这对夫妻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鲍欣每天挺着大肚子,在小区里走来走去,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

  而这时,平时回家愿意陪妻子散步的邢远良,会找一切借口晚回家或躲在家里不出来。经过十月怀胎,2001年年初,鲍欣生了个男孩。亲友们前来祝贺,是邢远良最害怕面对的。因为大家说的祝贺话,感觉句句都刺在他的心头。当他不得不陪着笑脸时,那种感觉更难受。

  在家里,邢远良看到这个“试管小家伙”心里就堵得慌,尤其是妻子看孩子的那种眼神,他更受不了。于是,他以失眠为由,躲到另一个房间去睡。满心幸福的鲍欣,也认为孩子夜里哭闹会影响丈夫休息,同意丈夫去另一个房间。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分居两室。

  那天夜里,邢远良做了一个梦,梦见“试管小家伙”双手叉腰质问他:“你必须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不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隐瞒我的身世?”邢远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孩子一再逼问,他不得不说了实话。这时,知道真相的孩子暴怒:“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你这样做,让我做个永远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的人!你太过分了,你太自私了……”邢远良惊醒了,心想:原来这个孩子是个试管“野种”!

  他坐了一夜,感觉照在身上的月光好冷好冷。隔着门,他听到妻子在哄孩子,声音那么温暖。突然,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我现在是这个家多余的人!”

  在夫妻分室而居的第四天夜里,鲍欣哄睡了孩子,来到了丈夫房间。那个夜晚,邢远良阳萎了,因为他无法摆脱那个他永远不可能认识的男人的影子,就是试管“野种”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鲍欣没有责怪丈夫,而是怪自己冷落了丈夫。可是,邢远良就是无法正常面对妻子,每当跟妻子亲热时,一个可恶的男人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从那时开始,邢远良变得愿意出差,愿意开会,愿意旅游,就是不愿意回家。鲍欣想尽办法安慰丈夫照顾丈夫,可就是无法让丈夫回到从前。有一段时间,她怀疑丈夫可能有外遇,可最后证明丈夫外边没有女人。她想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恶念似剑, 恩爱真情流血而死

  振霖(就是被邢远良称作试管“野种”的孩子)一天天长大,鲍欣终于发现了丈夫对儿子的异常。那是振霖2岁时,他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笑着扑向刚进门的邢远良。邢远良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振霖仍在后面喊着爸爸。邢远良回头看了一眼振霖,那目光让鲍欣打了个冷颤,不仅是冰冷的,还有仇恨。当邢远良的目光跟妻子相遇后,又变得温暖了。

  那个夜晚,当振霖睡熟了,夫妻间进行了一场关于儿子的谈话,这是两个人进行的最沉重的一次谈话。

  面对妻子的种种疑惑,邢远良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我从来没想要个试管孩子,是你非要不可。你认为那是你亲生的,可那是我亲生的吗?另一个男人的精子被你孕育成儿子,是我的儿子吗?如果我们收养个孩子,我会平静地面对。可是,一个试管婴儿,他的母亲是你,父亲却不是我,那我是他什么?是他继父吗?是他养父吗?是他什么!这个家,我变得多余了。你知道吗?我最害怕跟振霖在一起时被人看到,这个长得不像我的孩子,别人会怎么想?你认真看过别人的眼神吗?”

  鲍欣打断了丈夫的话:“你说你是什么?你是我的丈夫!这个孩子,也是你同意要的!”

  邢远良也激动了:“是我要的,你跪在我面前,我能不同意吗?我以为时间长了我会接受,可是我不仅不能接受,反倒越来越仇恨他。我也明白,振霖是无辜的,我应该善待他。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无法忍受他,这个跟我没关系的你的亲生儿子!”

  鲍欣终于明白丈夫的仇恨了:“天哪!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想。如果当初你告诉我真实的想法,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因为你在我的生命中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他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把他抛弃吗?你俩都是我最亲近的亲人,我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你知道吗?你俩缺了任何一个,我都无法生活!”

  邢远良被妻子的一番话打动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错都在我。给我时间,让我改正,好吗?”

  从那时起,邢远良会经常抱抱儿子,给儿子买点东西。这让鲍欣非常高兴。可她不知道,丈夫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安慰她,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思想问题,心病仍在折磨着他。

  发现这一点,是在2010年12月。邢远良的大学同学来沈阳,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在家里,同学夸振霖:“这孩子,比爸爸妈妈都漂亮都聪明。”这本是同学的一句客套话,可邢远良的脸色非常难看,很快就喝醉了。然后,他对好友说了心里话:“这孩子,不是我的,是试管婴儿!谁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我恨这个孩子,是他破坏了我跟妻子美好的生活……只要看到他,我就痛苦得想自杀!”

  鲍欣在另一个房间听着丈夫的话,她没流泪,可她的心在流血。她知道,丈夫不可能哄自己一辈子,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天,夫妻俩又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的气氛非常严肃也非常尖锐。在进行多次交锋后,鲍欣的话决定了他们的将来:“远良,儿子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对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说把振霖送到姥姥家,等他大了再说。这我做不到!看来,只有我们分开了。我们先分居吧,冷静1年,再做最后的决定。”

  这对恩爱夫妻分居了,振霖跟着鲍欣一起生活。鲍欣等待着丈夫改变想法。她提出分居1年,就是想让丈夫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1年后,也就是2012年2月底,邢远良和鲍欣还是离婚了。因为邢远良无法忍受跟试管“野种”一起生活,而鲍欣又绝不同意送走儿子。

  把自己的财产分给鲍欣,邢远良毫无异议。让他难受的是,他的财产还得分给振霖一部分。因为按法律规定,试管婴儿是双方共同同意人工授精而出生的,同婚生子女一样享有继承权。当初妻子进行人工受精,他是在“使用供精标本人工受精自愿书”上签了字的。

  离婚后,邢远良将所住的价值130万的房产以及400万的存款分给了妻子和孩子。他虽然很不满, “我的财产,凭什么给这个混小子。他不是我儿子,永远不是!”但也只能是发泄一下情绪。他认为这个试管“野种”是把刀,砍断了他和鲍欣的恩爱情。其实,砍断夫妻恩爱情的,恰恰是他自己那传统的思想意识。

  2012年3月中旬,接受采访时,鲍欣说她带着儿子生活,还想重新开创自己的事业,给儿子一个好的榜样。她不恨邢远良,倒有点可怜他:“大男子主义,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害了他呀……”

  编后:

  这是一场虐心的煎熬。

  鲍欣和邢远良都是特别纠结的人。在要孩子问题上,两人的意见始终没有统一过。面对邢远良不能生育的现实,两人并没有一个正确、合理的认识。最初是鲍欣发疯似地想要孩子,却没有和邢远良明说,把自己折腾得有些神经质了——夜里做恶梦,甚至采取下跪乞求这样的极端方式。邢远良明明对试管婴儿一事反对,却在妻子痛苦的央求下,没有说明自己的想法,“上战场般”地答应了。

  接下来,妻子的痛苦转移到了邢远良身上,他开始了更加漫长的心力交瘁。他一直在和试管“野种”的思想做着激烈的战斗,一直没有战胜,伤痕累累的他和妻子的几次长谈都在情感的巨大分歧和木已成舟的追悔中不了了之。最终婚姻走到了终点。

  鲍欣和邢远良的恩爱是脆弱的,各自活在自己的空间里,没有充分的交流和沟通。于是,本是弥补生育缺陷的试管婴儿却成了一把砍刀,先“扎”了鲍欣,进而“剜”了邢远良,最终硬生生地毁掉了婚姻和感情。

  爱不是一味的自虐和虐他,而是应当化刚为柔,各自成全。

  (责编/邓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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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永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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