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三次问鼎奥斯卡

  • 来源:时尚北京
  • 关键字:李安,奥斯卡,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 发布时间:2013-04-17 13:55

  华人导演荣誉之巅

  2001年,2006年,2013年,华人导演李安在奥斯卡历史上三次用中文跟世界说谢谢。第8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李安击败对手斯蒂芬·斯皮尔伯格,凭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共获得最佳导演等四项奖,成就本届奥斯卡得奖最多的影片。

  他出了奥斯卡的现场啃着一个汉堡包,头发已略微斑白,整个人却意气风发。妻子也陪伴在他身边,以黑色的西装出席,一贯刚烈独立的形象,只是在她的笑容感受的到“夫荣妻贵”。台湾最高101大楼荧光屏上赫然打着“李安”这个名字。

  一个17岁少年,和一只450磅的孟加拉虎共同在救生艇上,在漫无边际的太平洋上漂流227天,在互相威胁中共同求生。这部电影的同名小说,曾经被评价为“绝不可能拍成电影”。从头到尾,人与虎之间几乎连互动的对白都没有,所有的海上巨浪和老虎都需要电脑动画虚拟。曾经有多位导演试图尝试,先后知难而退,而李安之前的大部分影片,不管是讲述父子关系的《推手》《喜宴》《饮食男女》,还是同性恋题材的《断背山》,古装武打题材的《卧虎藏龙》,或者谍战题材的《色戒》,他一直被认为最擅长讲述社会关系,人与他人的相处。但这部电影中,一场海难把所有的人类都与少年派隔绝了,只剩下让人恐惧和敬畏的大自然、动物和自我。

  涉足新领域,以他的话来说,有种新鲜感,他想要拍出前所未有的作品。他也知道,尝试新的事物充满风险。对他这样一位功成名就、有名声盛誉需要维护的导演来说,冒险其实是个不太寻常的选择。而他心里那头老虎,让他保持警惕,连他这种层次的名导演也说“害怕被淘汰”。

  他坦言艺术的生命不是一刹那死去的,而是一点一点,在逐渐的流逝中死去的。到了某一时刻,你不再去创造,也不想更新自己的目光,生活开始重复,知觉开始丧失,什么都不会让你有所感触,什么都不会让你怦然心动,这个时候的你,已然是死了的。

  艺术家,创作者,本也是一个时代的外人,冷眼旁观,若即若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冒险。在这冒险事件的庞大集合里,得以实现自我是种“幸运”。而陪伴李安“幸运”地走过来的,是信仰和幻想。而这一次,心里的那头老虎帮助他渡过了大平洋。

  他总是将自己放置得很低,低到尘埃里去了。他那双温润的灰色眼眸里写满了浪漫的诗句,角上的灵魂轻盈空灵。

  在他的电影里,常常能窥见的是一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从容。他有着典型天秤座男特征,血脉中流淌着鲜明的中庸因子,他的电影几乎无一例外不是在书写着“理智与情感”的主题。很多时候,他像一个高超的“推手”,将感性和思辨、东西方文化哲学,恰如其分地在融合在他柔弱的身体里。阴阳调和,血乳交融,成就了他的电影和他的人一样温婉如玉,圆润透彻。

  就像他的脸。眉头的纹理有一股向上聚拢的气,头皮附近的发茬一对巨大外张的耳朵,似乎总在听些什么。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气定神闲的气质。他的额头上仿佛写着“太极”二字。他善于将阴、阳两种元素紧密结合在一起,一静一动之间便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可事实上每一部电影的背后,都通常是一个状态--为了拍他心中完美的影片,他心揪着,脸发黑,血压、神经、胆固醇等内分泌全乱了套,跟腱炎加上心悸一起爆发。睡觉时身体会放电,四肢充血,醒睡换档之间会暂停呼吸。人常被吓醒不说,每逢夜晚即如临大敌,经常睡眠失调,有时整晚无法入睡直到晨曦微露,坐在窗前看到日出,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人很沮丧,心神无法控制,就觉得要熬不过去了。

  他的生活--镁光灯下是辉煌的人生,然而现实里他也有落寞时分。

  18岁时大学联考失利,数学只得0.67分,当时他的父亲正是他就读的台南一中校长,颜面扫尽!第二年重考,成绩仍然不理想,考上108志愿“国立艺专”,31岁才拿到纽约大学电影硕士,36岁处女作《推手》才出炉,而在这之前的那段时间他自嘲是“家庭煮夫”,靠老婆养家糊口。

  在那些年里的主要事务包括:丟丢棒球、压压马路,看看电影、带带小孩、写写剧本、做做三餐,以及发发呆,后来发展成为晚上和儿子一起兴奋地等待“英勇的猎人妈妈带着猎物回家”……上世纪80年代的华人社会价值观仍然相当保守,“男人成为女人的肋骨”的家庭结构,引来不少人包括林惠嘉的父母,对这一对的生活方式产生怀疑,觉得李安有必要担起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的责任,而不是死抱着大而无当的“电影”梦想一年年过下去。

  最后连李安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悄悄开始攻读电脑课程,想转行找工作。妻子知道以后,大骂:“做电脑的人那么多,不缺你一个。你还是专心搞你的电影吧。”

  最窘迫的时候,他的户头只几十块美金,不得不为电影杂志撰文挣点外快。整整七年的煎熬,梦想遥遥无光,妻子也绝望哀痛过,但转过身后她继续养家糊口。她懂得欣赏丈夫的才华,宁愿他暂时蜇伏在家,也不愿他去做一个赚一点小钱过一点小日子的美式中产阶级。

  父亲更是反对他拍电影,在父亲正统的观念里,父亲始终希望他,要么到大学去教书要么学而优则仕。当他以《喜宴》拿下金熊奖时,父亲还希望他改行,直到《理性与感性》拍完时,父亲还说:“小安,等你拍到五十岁,应该可以得奥斯卡,到时候就退休去教书吧!”在父亲那个时代的教养与观念里,影剧界不堪,乱糟糟,没规没距。

  他的生活中有这么两个人,父亲和妻子。犯错的时候妻子包容他,让他不会内疚而死,让他知道自己可以被原谅;而犯错的时候有一个严苛的父亲惩罚他,批评他,让他不至于太过胆大妄为。

  他居住在纽约州的Larchmont。妻子林惠嘉是微生物学家,两个儿子,小儿子学戏剧。他的房子有四个房间,但却连一间可以用来放电影的视听室也没有。他很少使用电脑和手机,在他家的后院里,没有游泳池,只有一个鸡笼。

  她们夫妇想过简单而普通的生活,而不是好莱坞式的生活。他们开一辆Mini Cooper。除了外出拍片,李安在家的时候就是一个典型的住在美国“乡下”的父亲。他是小儿子的司机,负责把他送到朋友那里,然后再把他接回来,或者送儿子去参加大提琴课。他儿子的朋友们知道李安是做什么的,但李安对他们来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同学父亲而已。

  他在家还负责烧饭,他从来就不习惯美国的饮食,而他太太又不愿意做饭,所以只要有可能,李安就在家包馄炖,烧中国家常菜。李安跟他太太在家里讲国语,跟他们的孩子则用英语交流。他还喜欢过中国的传统节日,但他太太没什么兴趣。

  他只管做饭,他太太则要照顾全家人的起居。太太负责持家,要管三个“大男孩”,当然其中一个就是李安自己。在家里,他们都要听她的,她定的规矩,他们都得遵守。

  他是个恋家男人。他很忙,但每逢在家,都尽量与家人一起活动,买菜烧饭,亲子娱乐,在家时练出的厨艺并未因为成功而荒废,相反,每次离家前,他都象以前一样烧好一冰箱的食物留在家里给妻儿。

  相比他的细腻,理性思维的他的太太条理更明白,“李安还不是导演的时候,我就是我,李安当导演以后,我还是我,不是什么他背后的女人。”丈夫成为世界级的大导演,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变化。她从前没有在台前,现在也并不在幕后。李安的事业和她的事业是两条道上跑的车,从不并行。李安出了名,她一样在教学生、做研究、申请经费。只是一点不同,李安在家写剧本时是他照顾孩子等太太回来吃饭,做了大导演后,换林惠嘉开车去接他从外地回家。一坐上车李安就滔滔不绝地向妻子讲述分别以来的大小闲事,不是小别胜新婚,而是老友又相逢。

  他的电影世界--一次又一次,他又重新尝试着从来没有涉足的领域.

  在《绿巨人》的滑铁卢之后,仍然大胆地构思下一部作品。这种幻想,让他从美国的《断背山》,横跨到中国的《色戒》,这次则去到印度的《少年Pi》。每一次,他都尝试把镜头对准特定的种族、群体,几乎每一次,他都是一种文化的“外人”,但是每一次,他又都能到达世界上跨越性别、种族、国籍的每一个人的心底。

  他并不象大多数中国导演,以拍“中国丑”为契机去讨好国际人的注意。他的电影里有一种中华民族传承已久的东西,一种文化的自省与自信,在他的电影里,铺陈开来。他拍中国片,也拍外文片,亦中亦西。他坦承在拍中片的时候有种疼痛的感觉,因为他是把深层次的、私密的东西掏出来给人看,小心翼翼地。而拍西片就不存在这种疼痛。

  他的聪明在于他对类型的选择。他不拍商业片,他清楚地知道,要得到国际票房,商业片简直是毒药。而是从容地选择艺术片。艺术片,还有一线生机。他熟稔地把好莱坞那套运营方式,将艺术“藏”在一个电影里,不显山不露水。而是很小心地,不标榜个人,却又能在电影里随时窥见。

  对于拍电影,他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怎么拍电影和拍什么是“术”跟“道”的关系,“术”是小事,“道”更重要。他以前认为做电影最重要的是勇气。你要有面对自己、解剖自己、去面对观众的一种诚恳的勇气。不过现在他觉得做电影最重要的是理智。有了理智才不会发疯,不会发疯才能做艺术。电影是每个导演的一种人生修炼,只有具备诚恳,勇气,再加之天分和运气,才能取得成功。

  他也坦承自己在每一次电影中间的拍摄阶段,他常常会觉得孤独。感觉一个人深陷在泥沼中孤军作战,没有谁能帮你。但拍电影总是过瘾的,在一种重压之下弹跳,将自己的私密解剖开来呈给别人看。痛苦亦刺激,自虐与自毁,很极端,但亦浪漫。他每拍完一个电影,都是他情感上的一场强烈的爆发,爆发之后,立刻会有一个短暂的间歇, 让自己的节奏和情绪,自然的平缓下来。所以,他的每部电影,张弛有度,极其自然。

  他挑每一个演员,精挑细选。找最适合的人,把电影里的精髓表现出来。他底下的每一个演员,像归亚蕾、赵文瑄、周润发、杨紫琼、章子怡、汤唯以及印度从来不曾学过表演的苏拉·沙玛,他们都有一种不约而同的能力--精准地表达电影人物,横向以及纵向。每个演员在他眼里都是一座山,他要爬过他们都会很困难。因为演员不像粘土,可以任你揉捏成形,他有思想、有血性,你必须顺着他们。他尽量把他们拉过来,如果拉不过来那他就只能顺着他们过去。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给演员们做旗袍的裁缝一样,整个电影只能贴着他们的身体去做。

  他是华人导演中最耀眼的导演,两次获得奥斯卡金奖以及很多枚的金狮与金熊奖,高潮迭起,一浪盖过一浪。但他也曾有过深深的低谷,他曾倚靠妻子微薄的工资,待业六年在家,照顾孩子,负责三餐,洗衣拖地,做得一手好菜,完全成为了“居里夫人”。空闲的时间,写剧本,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剧本会在猴年马月发表或被征用。但他的性格里始终有一种固执。他耐心地等待着与自己有缘的电影。

  如今功成名就的他,被闪光灯团团围住,置身于喧嚣繁华的演艺圈中,但他却从不觉得演艺圈复杂,依旧活在自己单纯的小天地,活在那份“中庸”里,活在属于李安他自己的电影世界里。悉心静气,存神养气。

  文:寒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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