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阮直的杂文

  • 来源:杂文选刊
  • 关键字:阮直,杂文
  • 发布时间:2014-01-22 09:31

  听阮直闲聊,是一种乐趣;读阮直杂文,是一种享受。此公的文笔,有点像他的口才:悬河泻水,滔滔不绝。

  报人写杂文,最怕夹杂“时评腔”,就像骑惯了自行车,再骑黄鱼车,龙头会歪。可阮直的“龙头”,掌控得很稳。今年夏天,上海气温四十度,我顾不得汗流浃背,拿起《阮直集》,将五十三篇文章,从头至尾,一口气看完--正因为,这些都是不带时评影子的杂文,抓人眼球。

  七年前,我曾用“一路形象到底,一路调侃到底”,概括阮直杂文的风格。近几年,他依旧保持了这一风格。这是阮直写作的“看家本领”,在全国“杂文市场”上,具有“品牌效应”。

  “一路形象到底”,即文中的观点,大多有形象作依托,并贯穿始终。他能描情状物,勾勒出批判对象的形态,然后鞭笞之。在《“有病”才去找“神医”》里,他如此描写骗钱的“神医”--“有一段半真半假的传说,有一本半缺半全的医书,弄一副半人半仙的样子,有一种只可当面吃下、不许带走的‘灵丹妙药’,有一面面、一块块患者上当受骗后送的锦旗、匾额或高悬或悬高”。但“‘世代神医’也都是‘苦’出身”--“不同的是短粗的手指头上多了一枚大个的金戒指,眼角的眼屎照样洗不净,但却多了一副装饰用的金丝眼镜,又粗又黑的脖子已系上了一条金利来。”

  “洗不净”的“眼屎”,与灿烂的三“金”并肩亮相、一同炫耀--“神医”的形象够卓绝的,阮兄的“形象思维”够卓越的!在《绅士个屁》中,他写道:“都像鸡蛋一样圆滑的头颅是长不出绅士犄角的。”在《城市名片与“名人”名片》内,他讲道:“我就没见过一个北大的教授还在名片上印上‘北海电大客座教授’的。一个月亮的清辉还不顶二十个繁星的光亮吗?”别以为,这类比喻,拍拍头皮就可以想出来,其实,这是作家的一种禀赋,是心理素质、知识结构、想象能力、语言库存量的综合反映,没有多年历练,达不到如此境界。

  “一路调侃到底”,即把一本正经的“批判”,化为幽默的“调侃”,一路嘲弄,一路讽刺。题材悲怆,他能以乐写悲;内容痛楚,他能以笑写痛。有时,带有“脱口秀”式的随机应变的智慧;有时,带有网络时代“吐槽”式的挖苦和抬杠;有时,貌似乐乐呵呵地说笑话,突然机锋一露,杀出回马枪来。这种功夫,据说来源于阮直从小生活过的科尔沁草原,那里,做人豪放、乐天,“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张大胡子吴大帅地胡扯滥拉”,“除了父母不许捎带上,骂天骂地骂皇帝都没禁区”。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草原的风情,养育了他善谈能扯的脾性。那篇《啥叫误人子弟》,回首自己被极左路线耽误了的大半生--

  “二十三岁那年我还以为爱因斯坦是西亚的一个主权国家,二十五岁时我还坚定地认为‘三大宗教’都是封建迷信(其实到现在我都用不准这个词组),二十四岁那年我在大学的课堂里,老师讲到了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吸收了黑格尔哲学的,我曾经为此苦恼了三天,这黑格尔是个什么果子呢?”

  全文从头至尾,将极左路线反知识、反文化的本质,调侃个够。

  阮直杂文,常把自己摆进去。此公年纪不算老,偏偏“老气横秋”,早在四十岁出头一点,就开始把“老夫我怎么怎么”挂在嘴边。有时像说相声,先来个“自我矮化”,让人觉得,这“老夫”能以弱者自居,蛮谦虚的。比如《我怕人类破译“基因密码”》,旨在批判特权阶层和等级思想,作者以“喽啰”自称,认为“千年长寿的优待在中国若有千分之一的名额,也该是我们乡长先轮到吧”,“像我一样的喽啰就是到了死的那一天,去火化也都轮不上优先权”。一个“喽啰”要求“生命平等”,这种声音,值得同情,也有点可爱,从而让全文的立意--“生命的长短还是让人类不能随意地控制好”,“一旦让腐败和强权者‘贪污’了‘长寿’的基因密码,这个世界可就再难找到好人了”--一下子跳了出来,变得合情合理。由此可见,矮化自己,是为了深化主题。

  命题,是表达判断的语言形式,而阮直恰恰是发现命题、提出命题的高手。当然,“不吃饭是要饿死的”、“包二奶是不要脸的”这类命题,在《阮直集》里是找不到的。他的命题,是在独具风貌的论述中,归纳出来的思维结晶。例如,广州火车站的工作失误,造成上百万人聚集在站内,成了一个“死站”,而如今任何一个阴谋都不能让百万人聚集在一起--对此,阮直的命题是“无能有时比阴谋更能坏事”;赵高、秦桧、周作人、康生都是文化名人--对此,阮直的命题是“文化不是灵魂的‘排毒胶囊’”;出卖肉体的人要挨骂,但那些出卖土地的是拉动经济,出卖国有企业的是资产重组,出卖青山绿水的是发展旅游事业--对此,阮直的命题是“出卖不是自己的东西才最卑鄙”;我们弱小时,就用谋略去以弱胜强,我们强大时,就用重典与王法治国、治民--对此,阮直的命题是:“谋略是弱者的暗器”。单是关于“无聊”,他就提炼出如下命题:“无聊才是我们生命的常态”,“人的可笑与可悲不是无聊,而是神圣自己对付无聊的方式”,“无聊的人,比人的无聊更遭人讨厌”。有深度的命题,标志着一种思想高度,是对新的“思想煤层”的开掘。

  阮直在祖国的西南一隅,撑起一方杂文的天空。《杂文选刊》将他选入“中国当代杂文三十家”,是对他成就的肯定。十几年前,我编《文汇报》“笔会”杂文栏目时,编发过他的一些稿子,对其写作路子十分看好。我在想,老夫老夫,迟早是要老的,但他的爱不会老,思维不会老,杂文的生命力不会老。

  朱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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