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梦》：一对草根夫妻用生命写就“生死情书”

　　天长地久有时尽，美玉胜金不了情……

　　本书作者李仁旺，也是本书主人公。他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全国首批高级教师。他一生坎坷，27岁时娶了19岁的妻子李美美，第一个女儿因早产夭折，善良而勤劳的妻子又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却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下两个儿子。35年中，李仁旺与妻子相濡以沫，精心抚育两个被人认为毫无希望考上大学的调皮儿子。可当母亲被确诊不能手术、只能活到45岁时，两个儿子“幡然醒悟”，结果双双考上大学，成了出色的青年才俊。妻子去世后，李仁旺在悲痛和孤独中，呕心沥血写成《珊瑚梦》，记述了他与妻子结婚35年的真情和教育儿子的经历，感动了无数读者……

　　那些年倾情相爱的岁月，

　　你舍命生下兄弟俩

　　“总算把你安顿好，你慢慢睡着了。一弯残月斜挂在夜空，楼内，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苍白的四壁，宁静中透着寂寞与凄凉。我用最大努力克制自己……”

　　1992年9月，我带妻子去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准备给她做心脏手术，医生却诊断她得的是原发性肺动脉高压，只有换肺才能长期生存，但这项技术国际上都不成熟，国内也从未做过此类手术。医生对我说：“只能回家养着，有条件的话买个供氧器，天天吸氧，也许还能多活几年，恐怕到45岁以后就……”

　　妻子才39岁啊！回到病房，她问我：“医生怎么说？”我故作轻松道：“医生说不能手术，只有保守治疗。”妻子嗔道：“我说不用手术，你非把我弄来。”我把妻子安顿睡下，独对病房外的一轮残月。

　　“枯坐窗前，回想着你对我温暖、体贴的爱；你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却还那么玩劣、调皮；你为一家勤劳和辛苦付出，我却把你的生命给耽误了，我再克制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我老家在山西忻州。1968年，我从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山西岢岚县中学当语文老师。1972年初夏，经人介绍，我和李美美相识。这年冬天，我们订婚了。

　　“一个雪天的傍晚，我俩围着炉子烤火，一会儿闻着一股燎羊毛的焦味，原来我大衣下摆拖到炉子边，已烧开一个鸡蛋大的窟窿。我脱了下来，你赶忙拿到手里端详着：‘烧了的只是外面的布面儿，把皮子的缝线拆开，找一块和同色的布料从里面粘牢，用丝线界密，再把原来的皮子缝上，最后用熨斗烫一下就行了。’‘那能看出线迹吗？’‘很难看出来。’我称赞道：‘你真比晴雯还手巧啊！’你问：‘晴雯是谁呀？’我便给你讲起《红楼梦》中晴雯病中给贾宝玉补雀金裘的故事。你笑道：‘那我也是你的丫环了？’‘你当然不是丫环，你是我爱人，你也没病。’你说：‘就是有病，我也会……’我轻轻捂住你的嘴……”

　　后来，我这件大衣果然被她补得看不出一丝线迹。她家姐弟6个，她是老大，只读过小学三年级。自此，我便开始教她读书。后来，到两个儿子上学时，她已能熟读《红楼梦》等经典文学书籍了。

　　1973年春节，我和李美美在我学校的宿舍成了家。妻子把我拾掇得体体面面，我们过得非常幸福。

　　“谁知第二年2月，母亲突然得脑溢血去世，我为此大病一场。你一边上班，一边细心照顾我。为了多挣点钱，你晚上下班后还带回一大捆待加工的衣服。7月，你已临产还天天这样，结果早产的女儿出生仅12天便夭折了，你哭得几次昏过去。我为没能在孕期照顾好你，为失去我们的孩子而痛悔……”

　　1975年冬天，大儿子冬阳的出生终于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阴霾。“不久，你的双腿却一天天浮肿，最后连眼睛也浮肿了。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手术是惟一的办法。但当时能做这种心脏手术的只有北京一家医院，我根本没条件送你去北京诊治。一位中医大夫给开了十几副中药，你吃后便慢慢消肿了，我也就懈怠了……你想再给我生一个女儿，我说什么也不同意：‘医生说，心脏病最怕的就是生孩子了。’可是，你却态度很坚决：‘正因为我有这个病，才更得生，就是舍了我的命也得生！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身边没个女儿怎行？’我紧抱着你，两人泪水流在一起……”

　　1977年12月，妻子冒险生下了二儿子冬光。虽然不是女儿，但我俩还是高兴得不行。

　　1978年冬天，我为照顾年迈孤独的父亲调回老家，在忻州一中当语文老师。“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那时，写信是惟一的联系方式，我们俩通信的字里行间，都有着牵肠挂肚的思念。1979年，你也调到忻州一家服装厂，我们一家终于得以团圆！”

　　1989年，我调到地区教育局督导室，到北京师范大学参加三个月督导培训，我顺便找医生咨询了给妻子做心脏手术的事。可回来后，因为请假和妻子医药费报销等得不到批准，加上妻子也不愿做手术，一拖就是三年。直到1992年9月，我才带着妻子来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谁知却得到这样一个诊断结果……

　　紧迫的生命时光，

　　一对“淘气包”幡然醒悟

　　我从北京带着妻子回家后，常坐在屋里发呆，有时一个人在楼下的小房子里一边忙活一边掉眼泪。

　　“两个儿子并不知道他们的母亲得了多严重的病。他们早就玩野了，不用心学习。一天，两个孩子又在外玩到很晚才回家，作业不好好做，我让他们跪下，写出深刻检查，最后还是你求情才作罢。你含着眼泪对我说：‘两个儿子都很聪明，爱动脑筋，你一定要好好培养他们啊，千万不能急躁……’你不惜生命生下他们，我却没能耐教育好他们，如何对得起你啊？”

　　当时，连北京很多大医院的医生都没听说过“氧立得”，我便给妻子买了这种吸氧器。每天晚上，我在吸氧器里加入制氧剂制氧，插上导管和鼻塞，让妻子吸上约半小时的氧气。两个孩子看到这一切，才明白母亲的病有多严重！冬阳悄悄问我：“妈妈为什么要吸氧？”我心痛道：“你妈不吸氧，就活不了……”他脸上刹那间滚下大串泪水，一对拳头攥得紧紧的。

　　“两个孩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懂得关心体贴大人了，你一病了，就不离左右地陪在你跟前；由贪玩变得爱学习了，由淘气变得懂事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渐渐养成了，甚至连性格都变得温顺了……”

　　两个孩子的成绩一年比一年提高。1996年，冬阳考上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第二年，冬光考进太原理工大学。但兄弟俩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要上万元，我感觉很吃力，于是在1998年应聘到太原南洋国际学校高中部任教。妻子一个人留在老家上班，要自己制氧、吸氧。每到周六，我一定从太原赶回家里。

　　兄弟俩都在学校做家教。冬光上大学第二年夏天，妻子单位评职称，按工龄她可以申报高级技工，但必须通过专门的考试。我把她接到太原参加培训。考试那天是周六，冬光也来了，考场外只有我们父子俩守着，妻子出来后感动不已。两周后公布成绩，妻子为优秀，顺利评上高级技工，加了工资。她读书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很为自己骄傲，这也更激励了两个孩子！

　　2000年，冬光到青岛实习时买了一条珍珠项链送给妈妈。“我就给你讲《淮南子》，讲珍珠就是蚌体内生出的肿瘤，对于蚌来说，是一种病痛，对于人来说，却是至宝。我说你就像这串晶莹透亮、纯洁无瑕的珍珠一样，是经多年身体与心灵的双重伤病煎熬而成的；我说人生就是一次苦旅，你戴上二冬给你买的这条珍珠项链，就可以变苦旅为乐活，感受苦难人生过后的幸福与美满了……你听了我的话后，既感慨又骄傲地说多亏了你和两个孩子，不然哪来的幸福？”

　　2000年夏天，冬阳大学毕业后到西安高新区一家公司工作。2011年，他开始闯荡北京，进入著名的万科北京分公司工作。这年，冬光也大学毕业，考上天津大学研究生。此时，妻子已用上我买的便携式吸氧器，但用的是工业用氧，我怕对她身体不利，每次就到太原灌装制氧厂的医疗用氧，回家时带回去。我身体瘦弱不足90斤，头发已经花白，扛着一只氧气瓶，坐火车、挤汽车，气喘吁吁，踽踽而行。

　　2003年，我让妻子办理了内退手续。2004年，冬光研究生毕业，进入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下属公司工作，落户北京。两个儿子事业有成，做人沉稳，孝顺知礼，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欣慰。除了妻子的病，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于是毅然辞去教职，回到老家终日陪伴妻子。

　　“我常想，你自2000年开始就有晕厥现象出现，我却在此后的几年中，为生计所迫，仍然外出打工，如果这期间你有什么不测，我将罪在不赦…… ”

　　草根夫妻的“生死情书”，

　　美玉胜金的传承和告慰

　　2005年，冬阳在北京朝阳公园附近按揭了一套96平米的房子，冬光跟哥哥住在一起。此后每年冬天，我和妻子都要来北京住上几个月。

　　2008年1月12日，我背着新灌装的氧气，像前几年一样陪妻子来到北京过冬。这次，我们准备一直住到北京奥运会后。看奥运是我和妻子多年的心愿。

　　“1月16日下午，你突然发生抽搐，脸色变得铁青，任凭我和冬光怎么呼唤，你也没有反应。120急救车赶到，我们把你送到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抢救，但无法避免的事实还是发生了：17日晚8点，你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此时，距你54岁生日正好还有一个月……

　　你就这样永远地走了，没有一丝哀伤，没有一句嘱咐，却把无边的悲痛、无穷的思念留给了我和孩子。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吗？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吗？我总从梦中哭醒，孩子们抱着我，我抱着孩子们，泣不成声……

　　我和你结婚35年。在最悲痛的日子里，我才弄清35周年叫玉婚，或叫珊瑚婚、碧玉婚，意思是像珊瑚那样奇姿异彩，或像碧玉那样含芳吐瑞。一天晚上，我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你变身为一条珊瑚鱼，来舔吮我疼痛的伤口……我认为这是你想要我为35年的珊瑚婚做点儿什么。”

　　就在这最悲痛的日子里，我决定要写一本《珊瑚梦》的书，来纪念我和妻子相濡以沫、含芳吐瑞的岁月。正月初十是妻子54岁生日，我开始了《珊瑚梦》的写作。我不是在用鼠标键盘写，而是在用心写，用泪写，用至爱真情写，把刻在我心底35年的甜蜜记忆和着苦咸的泪水倾泄而出。我无法完全按照章节的顺序写，只能按心灵的痛点写……

　　“常说‘柴米夫妻’，但我要说，夫妻之间绝不止于‘柴米’，也不止于爱情，至关重要的是‘恩爱’。夫妻之间，由爱而生情，由情而结合，经磨难，历坎坷，相濡以沫，始终不渝，由情而生恩，有恩则爱得更深，有恩爱才更真挚，更纯净，由爱情到亲情，由亲情到至亲。单纯的爱情像糖，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榨’出来，用嘴去咀嚼；但恩爱却像蜜，它必须长时间地‘酿’，用心品尝……”

　　两个孩子成了我的第一读者。起初，对于写作《珊瑚梦》，我更多地是为了记述35年不了的夫妻情，但当我慢慢地融入和沉浸其中时，觉得它也可以留给孩子们，成为一份宝贵的“代际家书”，让他们看看父母走过怎样艰苦的岁月，却始终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也让他们看到自己如何从一对“淘气包”变成积极进取、事业有成的好青年，希望这本书能影响他们的爱情和人生。

　　2008年清明节，《珊瑚梦》已完成一半。这天，我和两个孩子在北京天山陵园选了块双墓地，把妻子的骨灰安葬于此。

　　2009年正月初十，我用整整一年时间写完35万字的《珊瑚梦》。这年清明节，我将35万字的书稿打印成册，奉献于妻子的灵前以寄哀思，了却心愿。

　　当时，我根本没想到书会出版。一个偶然的机会，已调任北京今典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副总的冬阳对团结出版社副社长梁光玉提起此事，梁社长让冬阳把书稿电子版发给他，看了之后就被深深地打动了，对冬阳说：“这类书稿极为稀缺，非常感人，极具震撼力！”随后，《珊瑚梦》便被列入出版计划。

　　2010年1月，被喻为“中国第一部平民长篇悼亡书”和“草根夫妻的生死情书”的《珊瑚梦》正式出版面世。著名作家、剧作家苏叔阳在序言中说：“没有虚构，没有做作，惟有真诚与真情，只对天与地，苦乐两心知……他们的人生经历在那个时代具有相当的典型性；他们的至爱真情在今天社会转型期更显弥足珍贵……它还是仁爱孝道、诗礼传家、逆流勇进、奋发向上的代际家书。”北大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张颐武也撰写了序言：“这对夫妻生死不渝、相濡以沫，几十年相爱相知，他们虽然普通，却是中国脊梁的一部分，是我们中间‘沉默的大多数’的代表……”

　　我没想到《珊瑚梦》会感动那么多读者，新浪、搜狐、网易和当当网等联袂推荐。书的影响甚至波及到港台和美国等华人地区，我还被一些学校请去给师生们演讲。

　　就在《珊瑚梦》出版不久，冬光认识了毕业于南开大学外语系的丁玲，她读过书后特别感动，这本书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2011年3月20日，冬光和丁玲举行了婚礼。结婚后，他们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在结婚纪念日去照相馆照一张结婚纪念照。

　　如今，冬阳的恋爱也已成熟，准备在今年底结婚。他还专门为我在通州买了套200多平米、具有田园风格的京郊别墅。2013年5月，我住进别墅。我在这里种菜养花，培树植竹，并撰写续集《珊瑚情》和另一部百万字小说。我叮嘱孩子们：在我百年后，一定把这两本书包好放进我和他们母亲的墓穴里。墓前，是此前我亲自挑选并请人用汉白玉制作的一块书碑——一本打开的《珊瑚梦》，上面刻着我亲手撰写的诗：天长地久有时尽，美玉胜金不了情……

　　（责编/邓琳琳）

　　口述/李仁旺 文/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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