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在此岸

  • 来源:艺术与设计
  • 关键字:原创动画,产业积蓄,动画电影
  • 发布时间:2014-02-24 09:37

  中国原创动画产业积蓄了太多动能,也许正处于爆发前夜。2013年,有数十部国产动画电影在院线轮番上映,投身这一领域的本土动画企业已有近百家。据说,到了2014年,无论影片数量还是企业都会出现爆发性增长。

  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有二:中国的电视市场畸形发展,堵塞了动画片最主要的播出渠道;电影市场相对透明和规则清晰,有大量资金涌入。有人乐观估计:“未来五年之内,肯定会出现单片票房超过十亿元的动画电影。”然而,反对之声也是存在的。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教研室主任薛燕平认为,动画电影一味追求产量和规模,只能牺牲质量和降低审美标准。

  中国原创动画到底能否抓住机遇?薛燕平说:“中国动画缺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给中国动画20年时间,不要急功近利,让它按照正常的商业规律发展,20年后一定有实力跟迪士尼、梦工厂竞争。

  中国动画:迪士尼有多远

  文/武云溥、左鹤

  无疑,中国动画正在前进的路上,但这个市场何时能够成熟,原创动画人何时能变得更为专业,并且顺利找到那座预想中的大金矿,仍然是个未知数。

  中国动画学会和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联合制作的《2013中国动画产业年度发展辑要》显示:自2005年至今,国产动画发展专项资金已向约300个项目发放了8000万元扶持资金。“在整个文化产业体系中,只有动画获得了这么大力度的政府扶持。”邓丽丽说。她是北京大学动漫游戏研究中心主任,参与了《辑要》的调研和编写。

  这些人力和财力推助产生的结果,是从产量上看,中国早已是不折不扣的世界动画第一大国。2011年,中国制作完成的电视动画片产量高达26万分钟,远远高于第二名日本的9万分钟。但是,尽管中国原创动画企业的收入近六成依赖电视动画片的播出,但全国的电视台年均用于动画片采购的经费总值只有不到5000万元人民币。换句话说,电视台购买动画片的钱平均下来每分钟不到10元,实际成交价格大约在每分钟几百元,而业内质量稍高的电脑动画制作成本要几千元至几万元不等——“有些动画片甚至是倒贴给电视台播出的,有个古怪的名字叫‘频道占用费’。”薛燕平指出,电视动画片是典型的买方市场,要是指望卖片子给电视台赚钱,绝大多数原创动画制作公司早就垮了。

  电视台这条路走不通,而电影市场票房屡创新高。“先别管院线愿意不愿意排片,这个市场至少比电视台市场更符合经济规律,更市场化。”原创动画人皮三说。这就造成了2012年有20多部国产动画电影上映的盛况——这一年,《喜羊羊与灰太狼4》创造了1. 6亿多元的单片票房纪录。“未来五年之内,肯定会出现单片票房超过十亿元的动画电影。”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说。

  但是,反对之声也是存在的。有动画人预测2014年将是国产动画电影的“滑铁卢”。邓丽丽认为:“2014年上马的动画电影就已经超过了20部,实际数字肯定大大高于这一数字,这么多片子挤在一起争夺一个尚未成熟的市场,最后大家可能全都血本无归,再次跌入低谷。”

  体制功与过

  2003年,薛燕平从英国留学回来,到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任教,就开始筹备一部关于中国动画产业发展状况的纪录片。这个计划从2007年9月开始执行,6年来,他采访了近40位中国一线动画导演和制作人,记录他们的生存状态以及对中国动画业的各种吐槽。

  中国动画行业的历史要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说起。从1957年正式建厂至今,上海美影厂制作出了《大闹天宫》《哪咤闹海》等一系列经典动画片。转折发生在市场经济大潮来袭的20世纪90年代。一方面,上海美影厂失去了“国家包办”的优势;另一方面,因为利益驱动,动画人才逐渐集中到以深圳为中心的珠三角,去为美国、日本和欧洲国家的动画加工生产线服务。

  2007年,薛燕平第一个采访的人叫老蒋,真名蒋建秋,此人是中国“闪客”群体的代表人物。2013年,老蒋决定改行了。在老蒋看来,电视台市场化畸形发展,把动画这个最主要的播出渠道给毁了。还有一部分是中国动画片的内容审查标准模糊不清,带有很大的主观因素造成的。

  在2004年之前,进口动画片几乎占领了中国动画市场,2005年,国家广电总局《关于促进我国动画创作发展的具体措施》开始实施,规定在动画片收视黄金时段,国产动画片的播出总量不得少于60%。只要动画片在电视台播出,制作公司就可以拿到每分钟800元到3000元不等的补贴。其他还有三费减免、办公场地租金减免、人才奖励基金等等。

  优厚的政策催生出一批专吃补贴的动画制作公司和项目。补贴政策造成的一个更为严重的后果是电视台猛压动画片的收购价。“电视台又不傻,知道你的片子只要播了就能拿到政府补贴,而且排队等着播的动画片多的是,凭什么要出高价买?”薛燕平说。

  诡异的市场

  制度环境让国内动漫产业的资源并不能达到最有效的配置,资本虽在挤入但结果是成功者模式充满偶然性而难以规模复制。

  说起中国原创动画,“喜羊羊”是绕不开的话题,和那些苦苦挣扎的原创动画不同,它是最具品牌影响力和吸金能力的产品。然而动画业内人士对“喜羊羊”却褒贬不一。“喜羊羊是不可复制的一朵奇葩。”动漫营销公司“卡通骑士”董事总经理胡宗京说。“喜羊羊”的制作方广东原创动力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赶上了国家产业保护政策的时间窗口,借助铺天盖地的电视动画片播放积累了知名度,然后顺势推出系列电影获得票房丰收。“并非这个动画片质量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它成功的每个环节都带有很大的偶然因素。”

  “为什么很多人现在热衷做动画电影?很重要的原因是只有电影票房有收回成本的可能,而电影市场是相对公平、透明的,虽然成功概率也不大,总好过白给电视台。”薛燕平说。

  但是,电影市场竞争的残酷程度可能超乎想象。一位动画制片人向薛燕平诉苦,说国内各大院线的老板对动画电影的态度基本是“不屑一顾”,因为动画片在电影市场里实在是很小众的一类。院线要赚钱,黄金场次必然优先排给卖座的商业大片。

  幸存者与闯入者

  为纪录片采访的6年时间里,薛燕平发现,他的受访者中有不少在这个行业里打拼了十年以上的业界资深人士,他们在创意、渠道推广、组织管理方面有独特能力,也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并改变着这个行业的现有规则。

  但中国动画为什么追不上迪斯尼?

  薛燕平说:“中国动画缺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给中国动画20年时间,让它按照正常的商业规律发展,我相信20年后我们有实力跟迪士尼、梦工厂竞争。问题在于,这个行业太浮躁,从官方到民间都急于求成,恨不得花一年半载做个片子就火遍全球挣大钱,这怎么可能呢?”薛燕平提到,他现在判断业内公司“靠不靠谱”,首先看他们做的是长线规划,还是想捞一把就跑。

  “中国动画需要放平心态,将注意力转回到自身文化与真实情感为本的创作上来。”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副教授陈廖宇说,“即使短期内我们做不到与外来大片平起平坐,但至少是在正确的道路上往前走。”

  渊源:美影厂兴与衰

  文/陈璐

  探究美影厂兴与衰的脉络其实也是检视中国动画行业的历史,它曾经和正在遇到的困境也是中国动画的集体困境。

  2013年3月,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美影厂”)宣布在以往的经典作品中选出了孙悟空、黑猫警长、葫芦兄弟等6个形象重新创作系列影片,其中的葫芦兄弟还要开拍真人版电影,这些影片将于2014年陆续和观众见面。

  美影厂想用重拍经典的方式再现辉煌,是否又是一次徒劳的努力?

  其实这样的尝试不是第一次。2012年新年刚过,经由重新剪辑配音制作的3D版《大闹天宫》在影院上线,熟悉动画电影行业的人认为真实的票房数据不会超过2000万元,这才勉强能够抵消美国3D制作公司高昂的制作费用。

  美影厂曾经代表中国动画的最高水准,也有过至今无法复制的辉煌。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正式成立于1957年,从正式成立到20世纪90年代初,一直作为全国唯一一家美术片制片厂而存在。美影厂曾经集合了当时全国最优秀的动画人才,用国家投入的方式缔造了中国动画史上30多年的辉煌。《骄傲的将军》《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等充满中国元素但又风格各异的影片,无论设计或制作水平在当时的国际上都是一流的水准,成为现在已经成年的中国人一种共同的童年回忆。

  从美影厂内部看,从20世纪90年代初计划经济体制结束,曾经造就美影厂辉煌的核心因素逐步消失。从外部环境看,20世纪90年代初之后的10年,市场的竞争环境发生巨变,美影厂面对的是经过数十年市场化历练、有成熟工业化生产标准和完整产业链的西方动漫产业。

  同时,美影厂一直面临着这个行业共同面对的问题:资金短缺、编剧短缺、制作人才短缺,播放平台短缺等难题。如果不是国家扶持,美影厂也许很难坚持到今天。更糟的是,由于20世纪90年代初面对市场化冲击时领导的决策失误,美影厂背负了将近5000万元的债务。债务问题让美影无法像它的老东家上影集团那样迅速有效地进行市场化的体制变革。

  辉煌的源头:人才云集老美影

  体制曾给了美影厂成功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回头看历史,老一代动画人对于动画纯粹的热爱、专一,在技术上的精益求精和对创新的执着,也许才是中国动画在当年取得了巨大成功的根本。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正式成立于1957年,但其源头可以追溯到1947年的东北。当时正值解放战争时期,东影厂从长春迁到了东北兴山,并开始在当地招收培训班的学员,并在那一年成立了美术股。

  当时东影的主要任务是拍摄民主东北的纪录片,“东影”美术股的主要工作是为纪录片配画地图,以图像的方式讲解解放军打到了哪里,国民党失掉了什么城市。

  当时东影还没有自己的专业美术人才,影片中动画和地图的制作主要依赖一位日本撤退时留在长春满洲印画株式会社的日本技术人员,他中文名叫方明。今年已经80岁的段孝萱便是在那时考入培训班进入了美术股,当时她只有14岁,在选拔的考试上唱了一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培训班为期三个月,跟着方明学习最基本的动画知识,从在白纸上描线、素描到在当时被称为“明片”的赛璐珞片上进行上色,还包括动画的拍摄手法,不分昼夜。

  1948年,东影厂搬回长春,美术股也升级为美术组。1949年,全国文艺代表大会,明确提出美术片组要为中国的儿童服务,并且把美术片组并入上海电影制片厂。

  美术片组被安排在当时位于天同路的上海电影一厂,安顿好后便开始向社会公开招收美术和动画人才。招聘的消息也引起了居住在香港和海外人士的注意。被誉为“中国动画第一人”的“万氏三兄弟”中的万超尘最先加入了美术片组。

  万氏三兄弟出生于20世纪初南京一个商人家庭。老大万籁鸣在20世纪20年代被美国迪士尼的动画吸引,也希望能让中国画动起来。他带着弟弟万古蟾和万超尘在弄堂里租了间7平方米的房子做实验。1926年,这间小屋里诞生了中国第一部动画片《纸人捣乱记》。1935年,他们又拍摄了中国第一部有声动画片《骆驼献舞》,1941年制作了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并在亚洲引起巨大反响。

  《大闹天宫》:难以复制的辉煌

  最优秀的动画人、特殊的历史环境造就的空前绝后的创造热情、举国体制等,造就了美影厂标志性的成功——动画片《大闹天宫》,这个在市场和商业逻辑下难以复制的辉煌。

  这部长达120分钟的动画长片,全靠手工绘画完成,按惯例至少需要20个人的原画团队。据说宫崎骏的《千与千寻》仅原画人员就超过100人,而《大闹天宫》摄制组,原画加上助理也只有8个人。“当时加班没什么加班费,大家根本没‘钱’这根筋,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在导演的意图上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一有机会就折腾自己。”孙悟空形象的原画作者严定宪说。“孙悟空任弼马温在天庭遛马”那段,短短三十多秒的镜头,严定宪画了500多张,将孙悟空的自由与畅快表现得淋漓尽致,效果远超出导演的预期。

  严定宪总结《大闹天宫》的成功,认为首先剧本改编得好。其次是孙悟空具有猴、神、人三者的特点,缺一不可。其三,除了对主要角色的设计,背景细节在设计上也花了很多功夫。严定宪说,《大闹天宫》上下部一共画了4年,投入超过100万,他说:“那时的100万,几乎相当于现在的1000万,真的是大成本制作。”

  除了造型,配音配乐拍摄剪辑也都不马虎。影片完成之后,影片送审,审查通过后,国家电影局会通过中影公司定向收购。“当时动画片的收购价在8000元到1万元一分钟,而且不管花费多少,国家基本上是实报实销,收购时还加上20%到30%的利润。”薛燕平说。

  “这是个什么概念?”薛燕平继续说,“美影厂最多的时候有400人,每年生产动画片400分钟,平均每人不到1分钟。那时发工资才发多少,每个人几百块钱,剩下的钱都干吗了?当时除了养老,又投入再生产,所以美影厂不缺时间,不缺档期,不缺播出平台,全世界都没有这么幸福的一帮人在做这样的动画片。”

  曾看不上“日本动画”

  “上世纪60年代,日本代表团访问美影厂带来了他们制作的动画长片《白蛇传》。我们一看,不论是画工还是技术都太粗糙了。我们的水平要比他们领先太多了。”钱运达说。今年已经82岁的钱运达,1954年被保送到当时的捷克学习动画,1959年回国进入美影厂,是《天书奇谈》和《邋遢大王》的导演。

  在那次代表团中,被誉为“日本漫画之父”、阿童木形象的创造者手冢治虫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在一次交流上说,自己在少年时看了“万氏三兄弟”在1941年拍摄的《铁扇公主》才放弃了医学专业,走向了动漫创作的道路。

  20世纪60年代,各个行业都掀起了一场“革新创新”之风,美影厂最大的创新项目就是由段孝萱提出的“水墨动画”,希望能让中国的水墨画动起来。《小蝌蚪找妈妈》是美影厂拍摄的第一部水墨动画,里面的动物造型全都借鉴齐白石水墨画。之后又拍摄了《牧笛》,但因为“文革”,《牧笛》拍摄完成后晚了十年才和观众见面。

  当《牧笛》到国外电影节上放映的时候,外国的动画电影人都惊呆了。日本代表特意来请教水墨电影的制作手法,可是没有得到答案——具体的拍摄手法到现在还是美影厂独有的“秘密”。

  衰落

  “文化大革命”让美影厂的创作停滞了10年,美影厂最核心的创作能力被荒废了,这被看作美影厂衰落的开始。

  曾经技术粗糙的日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动画风格,并且随着日本经济在20世纪80年代的高速发展,动漫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产业。在美国,随着电视的普及,迪士尼也将生产的重心转移到电视系列动画的制作,主题公园也早已在全世界动工,赢利模式、产业链完备。香港和台湾则成了当时最大的动画片代工厂。

  1988年底,美影厂制作完成了第四部水墨动画长片《山水情》之后,厂里大批的原画作者和动画作者离开美影厂南下深圳,厂里的年轻人把这叫做“胜利大逃亡”。“那边的工资高于我们10 倍,”钱运达说,“我们的劳动力比香港廉价,我们当时的工资只有几百块,到那边干得多的能拿到1万块。”

  随之而来的是计划经济时代的结束,国家电影局宣布停止对美影厂的定向收购。这意味着,美影厂要靠发行、市场、票房盈利来自己养活自己,而这对于当时的美影厂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表面上看,当年的动画代工毁了中国的原创力量。现任美影厂厂长钱建平却不完全认同。他认为原创力匮乏的原因是复杂的,对于美影厂而言主要存在两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外国电视动画进入中国冲击了国内电视市场。市场化之后,美影厂资金和人才的缺乏,没能及时占领电视台的播放平台,失去了这部分资源。“另外,从1992年到2002年这10年里,中国电影市场也极其低迷,2004 年上海电影院都租出去卖毛衣了,根本不用说动画片。”钱运达说,“同时,当时海外在发展三维动画的时候,中国三维动画还没有起来,美影厂也没有跟进。我们还是用二维技术,结果到市场上就没有竞争力了。”

  虽然美影厂从2011年开始尝试市场化的运作方式,但现在的美影厂依旧难摆脱国企大厂的“性格”,对市场反应缓慢,制作手段落后,缺少创新的激情。

  钱建平认为,历史遗留问题的确给美影厂造成了很大负担,但其实美影厂问题的背后是整个中国动画市场盈利模式不清晰、产业链不完全的现状。

  生存:动画界的“幸存者”

  文/汪若涵

  幸存者们都是找到适合自己活法的人。在中国动画市场中,刘可欣、皮三和雷磊三个动画人,就是找到了各自活法的幸存者,而前仆后继的试水者们则各有各的命运。

  35岁的刘可欣是《摩尔庄园》系列的作者兼导演。2011年,她担任编剧和导演的第一部动画电影《摩尔庄园冰世纪》获得了1800多万元的票房。接下来,2012年的《摩尔庄园2海妖宝藏》的票房是3000万元——因为成本控制得当,刘可欣的动画公司华映星球在一片“国产动画票房不行”的哀叹声中存活了下来,并且稳健地发展。

  42岁的皮三是优酷网上热播的系列动漫“泡芙小姐”的创造者,泡芙被他塑造成了一个古怪精灵、叛逆、时尚的白领女孩。从2011年开始,这部10分钟动画系列剧已经在优酷连续播放了4季,每季12集。到了2013年,泡芙的28集迷你剧“花漾季”的播放次数是6177.6万,比2012年第四季的数字翻了一倍。这吸引了联想、雀巢、雪佛兰和百威这样的大公司在泡芙中植入广告,皮三和优酷由此获得了不错的收入。

  28岁的雷磊则是独立动画导演,“我自己就是一个动画制片厂”。2010年,他的动画短片《这个念头是爱》获得了加拿大渥太华国际动画节最佳叙事类短片奖,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雷磊大概成了现在中国获得国际奖项最多的年轻动画人。

  商业化不完全和钱有关

  他们都形成了一个共识:想靠卖片子给电视台活着的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刘可欣的丈夫兼搭档、华映星球的制片人胡劲松说,《摩尔庄园》和《泡芙小姐》已经在极力控制成本,每分钟还都在1万元以上,“我们都是小型民营公司,没拿过国家给动画业的一分钱补贴。”各地政府确实都出台了扶植政策,但这也导致全国有近百个雷同的动漫节、动画节、游戏节为了圈钱盲目上马,“补贴不是谁都能拿到的”。

  想从这个困境里杀出一条路来,要靠一些不同于以往的玩法。在这一点上,他们在彼此的身上都能找到某种“异类”气质:刘可欣和皮三都是半路出家做动画的。在进入这个圈子之前,刘可欣参与过《新上海滩》这类热门影视剧集的编剧,并且在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当过编导,熟悉类型片的策划和营销。皮三则是油画出身,用多媒体做了多年的当代艺术,富于创意。胡劲松过去则是在IT业做硬件销售的,善于做公司管理。

  “动画人最重要的是要在作品中形成一套自己的语言和体系,现在市面上多数人考虑的是做商品,动画只占其中很小的一个部分,就我个人而言,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动画片而已。”雷磊说。

  尽管“ 泡芙”有商业化的部分,但皮三也在这个虚拟的双子座女孩身上投入了很多感情,“创意这个东西你不可能一点心都不搁进去,和商业有关的考虑是其中重要的部分,但全凭计算绝对没戏。”

  刘可欣选择做《摩尔庄园》也并不完全是纯计算的结果。“动画片是成年人和孩子们进行世界观交流的机会。”她说。

  定位精准的秘诀

  严格说,《摩尔庄园冰世纪》这个电影绝非精美绝伦,属于低成本制作,但赢在定位精准。刘可欣说,“好的制片人开拍一部戏包含了大量对市场的预估和策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服电视台预购或者参与定制。”

  华映星球还有一个优势是制片人胡劲松。他做公司管理是轻车熟路,公司不到100人,但有很完备的部门和完善的制作流程。“所以《摩尔庄园》和其他产品无论成本还是生产进度都能控制得很好。”胡劲松说,“会画画的人往往带有特别强烈的艺术家气质,特别想一个人完成一个作品,但动画电影其实是工业产品,大家要形成一个协作的流程,各司其职,该勾线的勾线,该做渲染的做渲染。”

  胡劲松和刘可欣两人的互补性在《魔晶猎人》这个产品的生产过程中表现得特别明显。“我做过市场调查和研究,发现喜剧、魔幻和热血这几个因素在热门动画中特别重要。”胡劲松说。他是学分析化学出身,善于对各种信息做归纳总结。

  “我是电视台出来的,所以和电视台之间沟通无障碍。”刘可欣说。她一直在用电视剧模式,比如电视台定制或者预购的方式制作动画。《魔晶猎人》就采用了和北京电视台的卡酷传媒共同出资制作的方式。

  “学会做减法”

  和华映星球的“齐全”相反,皮三的互象动画刚刚“瘦身”完毕。他的公司从2012年的100多人减员到50多人,不是因为经营出了问题,而是因为皮三想清楚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我的长处在创意,而不是管理。”

  皮三在互联网上最早成名的作品不是“泡芙”,而是2008年做的“哐哐哐”系列。这个作品带有“怀旧”、“政治”和“暴力”的色彩,很受欢迎,但就是跟商业不沾边。到最后他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产品有“调性”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哐哐哐”天生就没有商业化的命。相反,“泡芙“诞生之初只是一个PPT,但她身上具有的商业价值立刻就被优酷这样的大平台捕捉到了。中国的动画片向来缺少城市题材,泡芙讲的是一个白领女孩和物质世界的关系。优酷和皮三最后采取的模式是共同投资制作泡芙系列剧,然后按比例分享片中的广告植入收入。

  有优酷这个优质平台,这个虚拟的双子座女孩现在在新浪微博拥有近50万名粉丝,她那些酷酷的“语录”,诸如“路多了,人就容易迷路”开始在网络上广泛流传。

  “哐哐哐”的教训教会了皮三做减法——现在想和泡芙合作的大企业不少,但皮三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成长和商业调性。“有的广告符合泡芙的气质,比如雀巢、雪佛兰之类的,但是有些就不符合,我不想因为贪一时之利把泡芙的定位给毁了。”

  不管在商业化的路上走了多远,皮三的某一部分情感还是停留在“哐哐哐”里。不管赚不赚钱,他正打算为哐哐哐策划一个80分钟的电影,“这确实很有挑战,但这是我喜欢的东西,干脆什么也不管,一条路走到黑了。”

  “别把商业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混在一起,要弄清楚什么是可以商业化的,什么不可以,千万别拧巴,我花了很久才弄明白这件事。”

  一个人的动画电影制片厂

  雷磊的《这个念头是爱》是一个有趣的3分钟短片,雷磊自己这么描述它:“一个男孩坐飞机发现女朋友的袜子破了一个洞,然后他们接吻了——这就结束了。”

  这是和好莱坞梦工厂完全不同的创作体系,雷磊不事先写好故事,也没有分镜头剧本。他的动画是从生活中的一个细节或打动他的一个场景、一句话、一首歌开始,逐渐生长为一个完整的作品。

  雷磊喜欢去各式动画节,2013年6月到7月,他从法国漫游到东欧,一共参加了三个动画节。法国、德国、瑞士政府都在对自己国内的独立动画发放补贴和赞助,他们的独立制作系统相对完善,还有专门的院线放映独立动画。

  “即使是在迪士尼横扫全球的时候,东欧有些大师还是在做自己想做的漫画,国家会给他们少量补贴和赞助,所以沙画、剪纸这些很特别的表现形式和艺术传统从来没有断过。”雷磊说。“国内关于独立动画的研究和讨论的学术氛围几乎没有,在动画节我才能遇到朋友,才不那么寂寞。”“动画对我来说打开了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是一个和不同的人交流的东西。因为我是一个人,不需要考虑产业链的问题,所以我不用为商业化焦虑。”

  雷磊更多的焦虑来自于生存压力。他的挣钱方式是接一些和大品牌的商业合作,制作一些宣传动画短片。因为他申请的国外艺术家驻场项目比较多,也因为思维模式近似,雷磊的一些作品越来越接近当代艺术的范畴。“不仅仅是在中国,动画短片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没有太大商业价值的。”雷磊说。

  “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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