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在枪声和鲜血中诞生

　　上周六23：45，当30岁的那不勒斯中年人奇洛·埃斯波西托支持的球队捧起意大利杯集体庆祝时，他正躺在圣皮耶特罗庄园医院的手术床上，奄奄一息，与生死抗争。不久，他被转送另一家医院，神经外科手术更为专业的名为双胞胎综合医院，进行风险极大的开胸手术。医生预测，因枪伤位于后背脊柱中枢神经带，即使手术成功，伤者也极有可能终生瘫痪。

　　足球之旅驶入手术台

　　和埃斯波西托一同抵达罗马的两位朋友则幸运很多，阿方索·埃斯波西托只是伤到手部，32岁的杰纳罗·费奥雷蒂手臂和手部染伤。他们未曾想到也不敢想象，一次欢快的足球之旅，变成危及身体甚至生命的白色病房之行。全世界对意大利足球还抱有一点点怀念与关爱的观众，和看台上的普兰德利、阿莱格里、泽曼、亚平宁足球权力机构最高首脑团一样，对那一夜发生的暴力事件失望、愤慨、羞愧难当。

　　现场孩童哭泣，惊恐躲进父母怀中；意大利国歌被嘘；开场前烟雾弹和纸炸弹如天女散花飞入奥林匹克；罗马全城球迷骚乱，不止决赛对垒双方球迷，罗马和拉齐奥及整个亚平宁各地球迷纷纷加入，联合制造恐怖浪潮，官方第一时间统计数字为10人受伤3人重伤，轻伤者不计其数。

　　令灾难升级超出一般球迷闹事的是，现场发现两把左轮手枪，不幸的奇洛·埃斯波西托正被凶器击中命悬一线。再一次，这里的足球与荒唐可鄙的反人类的祸乱为伴。这一次，决赛在哀嚎中进行，奖杯在鲜血中诞生。

　　一座用血色染成的奖杯，绝不是那不勒斯老板德劳伦蒂斯一句慰藉（“胜利献给全城及受伤的球迷”），和罗马最高行政长官（意大利政府派驻罗马省的政治称呼）佩科拉罗一句放行（“枪击事件与足球、与本场比赛无关，纯粹个案，比赛该照常进行”）能开脱、能成立的。这场超现实的意大利杯决赛，已践踏了人类文明。

　　事已至此，除了嘲笑意大利社会环境的堕落，追查骚乱成因，重罚罪犯，别忘了给洒下鲜血的埃斯波西托诚挚慰问和表彰。他是那不勒斯站上领奖台的最大牺牲者，也是头号功臣，病床上的他和反黑自清运动中的意大利足球，都要坚强起来。

　　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那不勒斯在2012年的北京超级杯制造一次令国人汗颜、万人唾骂的“杯具”，因抗议裁判判罚拒绝领奖，拒不承认尤文的冠军，赛后直接驶离鸟巢回酒店。莫非这一次的暴乱中夺冠，是以本方球迷的热血进行补偿？命运太诡异。

　　罗马警方事后报告显示，那不勒斯三位球迷受伤不属于当天球迷骚乱范畴，“另有隐情，起因正在调查。”3人在18：25分，距离奥林匹克不远的TordiQuinto大街受难，初步认定被一个流动售货亭的售货员所害，该售货亭的营业许可及法人资质也正在调查中，以便明确行凶者身份。

　　报告指出，3个那不勒斯拥趸不明就里地与周边罗马本地球迷发生口角，越演越烈，那个流动摊贩混乱中掏枪连开数枪。接着，鸣枪者被各路球迷按倒在地暴揍，脑颅骨受伤出血，警方迅速控制现场，将其送往医院，拾获作案枪支。

　　重伤者奇洛·埃斯波西托的叔叔对媒体说：“当事的很多那不勒斯球迷跟我讲述了另一个版本，我侄子是一次有预谋的恐怖事件的牺牲品。他们说一群罗马球迷突然从一个篱笆形的障碍物里窜出来，冲我侄子开枪。”这种说法得到了无法入场看球、奔赴医院的那不勒斯球迷的证实。

　　一位脑部受伤、腿骨骨折的罗马球迷也向警方证实，确有大规模罗马球迷参与冲突。事情更加扑朔迷离，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比赛，罗马人却成了元凶。这不得不让人联想，罗马人有备而来趁火打劫。动机？除了寻衅滋事，难有其它解释。

　　开篇提到的另一位伤者32岁菲奥雷蒂，面对媒体时一脸惶恐心有余悸，“我和朋友刚刚按警方的指示停好车，下了车，什么都还没做，就突然感受到一股凉风，视野里出现一滩血。”他手部被枪击中，流血不止，说第一番话时还没接受手术。

　　他更具体回顾当时情景：“我下车想走到奥林匹克，周围大概有30多名那不勒斯球迷。我忽然听到几声闷响，以为是石头发出的声音，没敢想那是手枪。及至看到自己身上沾满血，才回过神来感到手臂疼痛。整个过程太快，我惊到了，不知道谁开枪，也不知道子弹从哪里射来。只看到满地血，人们在发疯地跑，撕心裂肺地喊叫，一片狼藉。”

　　他被两发子弹击中或者擦伤，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我打电话叫了家人，他们都担心得哭了。”警方事后曝光的两个细节可将此次事件上升到恐怖袭击性质：一，枪响时看到一群蒙面人在集体行动；二，射击目标不固定，对那不勒斯球迷群体胡乱开枪。

　　行政命令压过球迷意见

　　比赛原定当晚21：00开始。球迷重伤的消息在奥林匹克北看台，也就是当天那不勒斯观众区域迅速传开。两队热身刚结束，北看台响起呼声：“我们要跟队长谈话，让哈姆西克来，否则我们全体退场。”整个球场笼罩着不安、紧张和恐惶的气氛。

　　20：50，哈姆西克、那不勒斯经理比贡和市场部负责人佛尔米萨诺三人出面，在几十名保安的护卫下走向北看台，与第一排的极端球迷领袖的杰纳罗·迪·托马索近距离对话，哈姆西克只是听，一言不发。对话被北看台投掷的烟雾弹、石块叫停，石头击中一名防暴警察，幸好无大碍。队长在密密麻麻的保护中退回到更衣室，向球队传递球迷的诉求：我们的球迷重伤，有可能死在这里，这种情况不能比赛。当即，主裁奥萨托也和助手焦急等待上级的指使。

　　罗马最高行政长官佩科拉罗发话：“凶器已找到，只有一个行凶者开枪，作案动机和足球毫无关系，纯属个案。比赛理应进行，越快越好。”然后是罗马警署大同小异的官方公告：“枪击案与球迷闹事无关，是独立的刑事案件。现场得到控制、球迷得到疏散和最优处理。”

　　21：30，奥林匹克平静下来。3分钟后，主裁奥萨托告知两队比赛照常。21：45开赛哨响，推迟了45分钟。北看台那不勒斯球迷因抗议比赛，全场沉默。自始至终，足协和职业联盟（所有高管都在场）未表态，由罗马警署和行政长官操控按钮。可以说，足球让位于政治，成了地方政局稳定的遮羞布。

　　留下的最大疑惑和漏洞是，既然警方定性了非足球闹事的刑事案件，又发现了暴恐的清晰特征，凭什么说现场得到控制？在没有捕获凶手同党、尚未厘清案件真相之时，拿什么保证球场观众和市民安全？

　　场外血淋淋，场内球照踢，这是索马里还是马来西亚？这一残酷对照，比枪击本身更神似丑闻，让世界鄙夷。上帝保佑，奇洛·埃斯波西托不要成为又一个拉奇蒂（2007年死于卡塔尼亚骚乱的球迷）、又一个桑德里（2007年被警察误杀的拉齐奥球迷）。

　　奥林匹克是不是一个被诅咒的恐怖场地———1979年罗马德比时发生过命案，2004年3月意大利杯时误传场外死人要求比赛中断———无人获权下达这个死亡论断，但奥林匹克和意大利，在如此多的血性案件之后，的确变成惊弓之鸟。够了，不要再来伤害意大利足球脆弱的生命线。

　　“无止境的疯狂”，《米兰体育报》以这样的字眼为足球喊冤，认为足球不应让步于非理性、非人类的奇怪逻辑，那不勒斯赛后的纵情庆祝等行为该舍弃。同理，那不勒斯城当晚的驾车鸣笛、集体性庆祝，也该省略。对，正因为这不是球迷间正常的擦枪走火，在总理伦奇、奥委会主席马拉戈、参议院院长格拉索三位领导的眼皮底下尚能如此胆大包天，足球安能幸存？罗马欠那不勒斯一个交代，意大利欠世界球迷一个交代。

　　记者 张恺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