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终结者

　　后乔丹时代马刺堪称NBA最奇特的存在，他们阴差阳错无缘卫冕，却乐于用狙击枪瞄准王朝以及准王朝球队，然后残忍地扣动扳机。本世纪最强大的两个BOSS都被他们射杀于连冠途中。

　　复仇者说

　　总决赛第5场之前，吉诺比利像公务员一样宣讲官方辞令：“我不在乎复仇，每个赛季我的态度都如出一辙，无论胜利还是失败。我喜欢我们做的事，我从未将这个赛季定义为复仇，只是一如既往地打球。”

　　也许是马刺内部统一了口径，总经理布福德也对复仇一说忌讳莫深：“我不知道失利是否激发了斗志，相反我们只是努力建立一支最好的球队，球员们比任何时候更专注，我们没有因为去年的结果改变初衷，看着他们赢球才是我们共同的乐趣。”

　　马刺球迷永远不会忘记去年总决赛让人心碎的结局，冠军奖杯从手中偷偷溜走，就像水晶球摔碎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化作失利的蜂鸣在耳边不断萦绕。第7场邓肯罕见失控，愤然捶地的画面增添了悲剧色彩，连波波维奇也承认这次失败让他抓狂，夜不能寐。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惨痛的记忆？别逗了，吉诺比利说的滴水不漏，却无法压抑原始的本能，看看他在波什头顶的那记飞身暴扣，阿根廷人上一次在总决赛凌空飞翔还要追溯到2005年，毫无疑问复仇的渴望让老家伙们血脉贲张。最后一战开局低迷，波波维奇在暂停里勃然大怒，痛斥马刺众将的表现像2012年西部决赛的第五场一样臭，随后逆转的好戏再度上演。

　　是的，马刺从未忘记对手留下的伤疤，相对于信誓旦旦的叫嚣，他们更喜欢略过小马哥的台词，默默复仇。2008年西部决赛被湖人淘汰，2013年首轮天平翻转，洛杉矶人被揍得满地找牙；2010年被太阳挡在西部决赛大门之外，今年常规赛倒数第三场，提前锁定西部第一的马刺，尽遣主力，痛殴太阳，菲尼克斯的年轻人眼睁睁地输掉了争夺季后赛门票的关键战役；2011年被灰熊黑八，2013年西部决赛连续四个大耳光送孟菲斯人回家，彻底粉碎冤家的总决赛梦想；2012年西部决赛成为雷霆的垫脚石，今年老家伙们反过来给年轻人又上了一课；2013年总决赛惜败热火，今年他们的复仇计划再次成功。

　　历史上总冠军与总亚军第二年再次会师的情况出现了12次，过去6次里只有乔丹领衔的公牛连续两次击败爵士，卫冕不是二度相逢的主旋律，然而马刺对热火的碾压式复仇也并非主流。整个系列赛马刺场均净胜14分，高达124的进攻效率创下1978年以来的新高，大部分时候马刺将热火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雷·阿伦输得心服口服：“向他们脱帽致敬，必须承认他们技高一筹。”斯波尔斯特拉着重表扬了邓肯：“他成就非凡，好像干掉了时光老人。他的比赛是永恒的，这可不是因为喝了青春之泉。我敢肯定他严于律己，花大把时间恢复身体，这不能归结于幸运，他看起来棒极了，返老还童一般。”

　　只有波波维奇清楚邓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如果看他走路，就会发现有一条腿无法完全伸直。显而易见，他不再具备当年的运动天赋。然而在利用自身优势这方面，他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天才，他对自己冷血无情，曾经说过，‘我老了，身体大不如前，除了拼下去还有什么办法？’”

　　重温去年总决赛的录像时，那些致命的失误分外刺眼，邓肯显得轻描淡写：“我们只是想放下过去，克服伤痛，并且继续前进。”然而这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体现，马刺助教肖恩·马克斯知道邓肯心中的火焰依然熊熊燃烧：“我觉得他想以史上前五以及史上最好大前锋的身份被铭记，他永远不会说出来，但雄心和欲望都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总决赛颁奖仪式上，记者们习惯性跟邓肯套词：“距离你第一次夺冠，成为总决赛MVP，已经15年过去了，这次冠军与那一次最大的不同是什么？”邓肯回答：“就是15年。”石佛的遗憾在于从未完成连冠，埃利奥特至今懊恼不已：“想想看吧，回顾2003-2005年，我们本可以拿下三连冠甚至四连冠。”

　　然而邓肯成为过去十几年里最特殊的见证者，乔丹结束统治期后第一年马刺夺取队史首冠，2003年马刺让湖人四连冠的梦想化为泡影，2014年阻止热火成为王朝的仍然是马刺。邓肯没有进化成超级BOSS，却成为拦路抢劫的悍匪，以及在三个不同时代拿下冠军的第一人。

　　总决赛落下帷幕，ESPN放出早已制作好的宣传海报，他们将《肖申克的救赎》的经典封面做了手脚，把张开双臂的蒂姆·罗宾斯换成了蒂姆·邓肯，只不过38岁的石佛手里多了一座奥布莱恩杯。

　　完美模型

　　为了敷衍记者，波波维奇没少胡说八道：“该死的，我可不知道什么是创新，我的创新就是选来了蒂姆·邓肯，满意了吧？到此为止。”调戏记者也好，不愿意泄露天机也罢，但相信波波维奇以不变应万变无疑是愚蠢的。

　　马刺从未成功卫冕，却出奇稳定，连缩水赛季都无法阻止他们获得50胜。长盛不衰的秘诀在于波波维奇从不生搬硬套，GDP处于巅峰时他将马刺打造成防守至上的球队，2003年干掉湖人时邓肯占据了相当多的戏份。随着邓肯的老去，波波维奇又狂踩油门，高举进攻大旗，今年的马刺与1999年相比判若两队，他们从著名的票房毒药，摇身一变成为美国球迷的最爱。

　　最近几年波波维奇大幅降低GDP的出场时间，扩大轮换阵容，关于主帅的时间分配政策邓肯无条件服从：“我从未挑战他，因为你必输无疑。”轮流热身的玩法让马刺摆平了漫长的常规赛，向对手展示了强大的阵容深度。然而问题在于各队主力在季后赛都会超频使用，马刺亦不能免俗，波波维奇与大多数教练无异，满负荷运转底牌阵容，马刺球员显然无法适应如此跳跃的轮换节奏。

　　对波波维奇而言这是一个困难的赛季，去年的失利不堪回首，两位得力助手布登霍泽和布雷特·布朗另谋高就。困境之下波帅显得异常洒脱，罕见地推上所有筹码，将轮换戏法坚持到了最后。“这是波波维奇喜欢的比赛方式，”布福德说，“今年替补的战术地位有所提高，我们始终强调，哪怕陷入绝境，也绝对不能改变这种轮转方式。”

　　本赛季马刺成为1976年ABA和NBA合并以来，第一支没有任何球员场均出战超过30分钟的球队，常规赛他们尝试了30种先发阵容，替补球员场均贡献45.1分。换言之过去三十多年里，没有哪个主帅像波波维奇一样，破解时间密码，更大程度地信任替补，得到的回报是所有板凳处于随时待命的临战状态。

　　吉诺比利依然是马刺替补席上的领舞者，然而他承认在36岁的年龄想要像微波炉一样快速加热绝非易事。“在生涯早期，找到手感像喝水一样容易，”吉诺比利说，“现在我已经生锈了，不能像往常一样充满爆炸力。”波波维奇为阿根廷妖刀设计了不少战术，在邓肯和帕克下场时由他来主导进攻，但他认为马刺的打法已经有所改变，比如更加重视球权的合理分配。

　　表面上马刺杀死热火的是精准无比的投篮，整个系列赛他们的命中率高达52.8%，是总决赛历史上最准的球队，然而真正撕裂热火防守的是合理和耐心的传球，波波维奇打造的传球体系让马刺总能找到空位出手的机会。

　　丹尼·格林总结：“移动皮球，不停跑动，遇到这种情况任何球队的防守都会遇到麻烦，我们的快速传球让他们很受伤。”作为总决赛的奇兵，迪奥非常享受传球的乐趣：“只要把球转移起来，每个人都打出漂亮的比赛，球场里到处都是威胁。转移球越多，他们的防守移动就更多，这样就更容易暴露弱点。以前传球被低估了，它应该成为比赛中更重要的部分。”

　　魔术师感慨马刺的传球已臻化境，ESPN专栏作家哈伯斯托认为传球已成为马刺的本能：“马刺追求的是更好的投篮机会，而不是不错的投篮机会，记住，球的转移永远比人的移动更快。”马刺全民传球和多点助攻的打法让热火疲于奔命，总决赛里马刺总传球次数比对手足足多了367次，第四战马刺有13人上场，其中10人有助攻入账。

　　勒布朗·詹姆斯如此评价这支征服热火的球队：“马刺从未停止变强，他们常年保持GDP的核心班底，同时不断补充篮球智商更高、更有活力的球员，然后波波维奇将他们融合成一个真正的团队。不只马刺期待下个赛季，整个联盟都满怀期望，看看究竟还会有怎样的剧情上演。”

　　权杖接力

　　马刺老板彼得·霍尔特发表夺冠感言时不断指向身后：“我的成功秘诀就在我后面，他们就是波波维奇和布福德。”在老板、主帅和总经理的权力三脚架中，布幅德是最不显眼的一环，人们相信波波维奇的英明神武，却总是将怀疑的目光转向布福德，无论是从新疆飞虎召回米尔斯，还是从减肥训练营挖出迪奥，抑或是在废品堆里发现丹尼·格林，他的行为都曾饱受质疑。

　　然而作为马刺体系的操作者，布福德深知只有找到合适的拼图才是赢下去的关键所在。“我们只不过是确保枪膛里有足够多的弹药而已，”布福德说，“我们寻找努力训练、品格优秀、服从指挥、毫不自私的球员，有些人的确不是马刺的菜。”在布福德的选人标准中，适应体系永远放在首位，他从不会过于善良或心慈手软，如果一个球员无法融入体系，缺乏职业精神，马上就会被扫地出门。

　　马刺十几年来保持惊人的稳定性，角色阵容的戏法只是部分原因，圣安东尼奥从未上演过抢班夺权的狗血剧情，球队领导权的更迭悄无声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个倒下的同时，把力量传给另一个。“非常庆幸我不用处理任何一个球星的自我意识，”波波维奇说，“我面对的都是成年人，在人生价值方面他们拥有各自的人格和优先次序。”

　　大卫·罗宾逊堪称马刺更衣室法则的奠基人，目睹邓肯的飞速成长后他主动交出了球队权杖。“我不必再纠结自己是不是队里最优秀的球员，”大卫·罗宾逊说，“我仍然要承担其他的任务，就像夫妻一样，谁更重要？两者各司其职，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切都会变得美好。一旦其中的一个想要变成主角，显示自己比另一个更重要，所有的事情都会变糟糕。”

　　与罗宾逊类似，逐渐衰老的邓肯也没有勉力扮演领袖角色，球队领导权像接力棒一样依次传递。2005年吉诺比利差点抢走总决赛MVP，2005-2006赛季帕克成为队内头号得分手，2007年当选总决赛MVP。2007-2008赛季吉诺比利在得分和使用率上都是队内最高，2011年之后马刺又变成了帕克的天下。

　　“大卫了解邓肯的天赋，”波波维奇说，“并让他成为关键球员。随着邓肯年龄逐渐增大，他也懂得吉诺比利和帕克的价值，与他们分享聚光灯下的时刻。我没有明确指示，也没进行过讨论，举行会议或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谈话，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如今接力棒又到了伦纳德手里，尽管波波维奇多次强调马刺的未来属于这个年轻人，然而被戏耍多次的记者们没有太过当真，季后赛打到第二轮时SBNation专栏作家汤姆·齐勒尔为伦纳德找到了模板：“这就是全新的马里昂，一个罕见的3D球员。遥想当年那支太阳，马里昂就是一把万能的瑞士军刀，让太阳的阵容有着千奇百怪的变化，他是弥补阵容缺陷的灵药，是角色球员中的极品。伦纳德也是如此，让他砍分拿三双不太现实，但锁死对方进攻点，创造几个空位机会却绰绰有余。”

　　然而总决赛之后齐勒尔恐怕要修正对伦纳德的定位，因为没有哪个蓝领工兵可以在总决赛上与詹姆斯从容对飙。ESPN评论员杰伦·罗斯说：“伦纳德已经成长为联盟最出色的攻防兼具的球员，西部决赛防守杜兰特，总决赛又与詹姆斯对位。看上去他拥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他有扎实的远射功底，又能在攻守转换中持球进攻，这孩子让我想起了皮蓬。”

　　伦纳德低调内敛的气质与马刺天然匹配，他总是拒绝出席新闻发布会，要么提前逃掉，要么躲在更衣室里不肯见人。总决赛第四场让全世界震惊的那个夜晚，ESPN主持人斯图尔特·斯科特总算逮住了马刺未来的接班人：“20分、14个篮板、3次助攻、3次抢断、3次盖帽，卡怀·伦纳德，你究竟是谁？”伦纳德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卡怀·伦纳德，圣安东尼奥马刺的前锋，我们努力想要赢得一个冠军，我是一个篮球运动员。”

　　上帝最大的恩赐不是偷偷给老家伙们塞几颗不老仙丹，而是留下活佛转世般的希望，伦纳德只用了两个赛季就让圣安东尼奥确信，这是他们的孩子。与邓肯一样，伦纳德年纪轻轻就接过重任，得到老大哥们的指点和祝福，就此而言，马刺的故事还没有终结。

　　文/丛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