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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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9-29 16:11
搁笔十余年后,我已经彻底成了为生计奔波的民工了。忙时灰头灰脸,汗臭熏天,闲时,沉浸在酒场牌场,消遣快活。要不是前年父亲提着一摞书报来找我,我想,这辈子我将与文学再也不会任何纠葛了。
那日,我正在建筑工地运送水泥。一个工友跑来告诉我,说父亲给我送东西来了。我以为是父亲心疼我,怕工地伙食不好,来送营养品什么的,就赶紧奔过去。谁知,父亲给我的竟是一捆书报。父亲站在工地大门的一片阳光里,虽然像一株缺少水分打蔫的庄稼,但他那昏黄的眼眸里,仍闪烁着一片灼热之光。父亲拂去我肩上的灰尘说:“娃,我想,你闲时还是重新写文章吧,这些是我从村小学给你讨的……”
我不否认,父亲是个极有虚荣心的人。当初我因为文学而耽误高中学业回到家,整日拿着笔趴在小屋里写作时,父亲常常站在我背后,一边抽着劣质的卷烟一边傻乎乎地笑着说:“呵呵,俺娃这是要当大作家哩……”村里有人总不见我到田地干农活,寻问我的去向时,父亲挺起正弯在禾苗里的腰杆,大声骄傲地说:“俺娃可不是种地的料,俺娃在家写文章登报纸呢!”
登报纸的事总没有迹象,我那时所投的稿件都石沉大海,再加上买邮票信封和书籍花了不少钱,所以村人常戏谑着说:“人家娃,小报看不上,要等人民日报哩,到时候,那就挣大钱了,恐怕还有官当呢……”
这些风言风语,使父亲的脸上很挂不住,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把消瘦的脸拉得像是风干的茄子一样。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父亲更是不让我做任何事,甚至吃饭后的饭碗都不让我送,以便让我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写作和看书。
第三年征兵时,我正在邻乡的矿山进山洞。父亲得知要征兵,连忙赶到矿山上,要我回去验兵,鼓励我携笔从戎,到部队上去实现文学梦想。我考虑到在矿山上才干了二十天,这样走了,工钱一分钱也得不到,就断然拒绝了父亲。为达到我回乡验兵的目的,父亲竟苦苦哀求老板付我工钱,老板不答应,父亲就说他来顶替我继续干……父亲的真诚打动了老板,老板不仅不让父亲顶班,而且付了我全额工资。临走时,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好好写吧,别辜负了你父亲!”
当兵到部队后,我牢记着父亲的叮咛和期盼。在紧张的部队生活中,我把训练之余的时间都放到了学习写作上。为了提高写作,我报了文学函授班,还跑到支队政治处宣传部,找到宣传股股长那里去请教写作知识,在股长的帮助下,我终于在驻地市级报上发表了处女诗作。我拿着样报,跑到电话亭,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给父亲,父亲竟在电话中哽咽不已,父亲颤抖着说:“好样的,娃,继续努力啊!”在收到我寄给父亲的样报后,父亲没事了总拿出来看看,虽然父亲不识字,但只要看到我的那首诗歌,他皱皱巴巴的脸上,就会开出灿烂的花……有一段时间,父亲拿着这张样报常到人多的地方,向人家炫耀。村人的恭维,以及村支书的表扬,使“窝囊”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立马找到了出人头地的感觉。生平第一次,父亲花了十几块钱买了一瓶酒,一个人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
后来我退伍回家,面对大山和贫困没落,无奈之余我和同村人一起外出打工。开始还能坚持写点东西,但后来渐渐地就把文学抛到一边。这样免不了让父亲失望。在每次和家里通电话时,父亲总会抢过话筒唠叨着说,闲了就写文章,喝酒打牌有啥出息,挣了稿费,好给我买好烟抽买好酒喝……
父亲的话,我并不以为然,这些想喝好酒抽好烟的愿望,在我看来,是父亲在找机会去向别人炫耀。这样的话,父亲说的多了,我就不耐烦了:“我往哪里投,光写不发表,有啥用?”电话那端,父亲竟沉默着挂了电话。后来,父亲揣了两包烟,去找了村小学校长,讨要来很多报刊杂志给我送来,要我看看人家咋写,并按地址投稿。看着两鬓斑白、满面灰尘的父亲,我的心里酸酸的。为了不让父亲再深陷失望之中,我遂点头答应了下来。
为了应付父亲,我隔三差五向父亲“汇报”写作成绩(无非是写了多少字,看了几本书的琐事),父亲听了,竟会孩子般呵呵大笑说:“中,只要多写,就一定会有出息的!”而且父亲还套用小学校长的话说:“虽然坚持不一定成功,但不坚持是万万不会成功的……”
终于,我的一篇稿件被《洛阳晚报》徐礼军老师采用,十余年后的这种文章发表的喜讯,在换得父亲骄傲的同时,也使我受到鼓舞而再次投入到写作中来。从此,我利用点点滴滴的闲暇时间,写啊投啊,忙得不亦乐乎。在近两年时间内,我已在全国各地二百余家报刊杂志上发表了数百件文学作品。
今年的2月24日,是一个值得我一生铭记的日子,我的一首诗作被《人民日报》的“大地”副刊采用。我打电话把消息告诉父亲,正在家里吃饭的父亲立刻放下碗筷,徒步十余里,赶到乡政府办公室去寻找报纸。他第一次理直气壮地对办公室的人说:“给俺找份人民日报,俺娃的文章上人民日报了!”父亲把这份报纸,找人装裱后,挂在正房的墙上,天天端祥天天擦拭。在父亲深陷的眼窝里,发出一种灼热的光,仿佛所看到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轮火红的太阳!
是的,我不否认父亲在利用我为他自己脸上抹粉贴金,也不否认父亲把我的写作作为他向人炫耀和自豪的资本。我知道年近八旬的父亲,吃了一辈子没有文化的苦,受了一辈子没有文化的累,在他心里,有知识有文化是多么荣耀的事!村里有文化的人,即使做了对不起父亲的事,父亲也会对人家敬仰有加。而今“有文化”、“会写文章”的人竟出现在他含辛茹苦营造的小家时,他老人家又怎会不激动不高兴不骄傲?现在看来,这种炫耀和骄傲,是多么合乎情理!
我想,父亲在做这些事时,心中一定是幸福的,而这种幸福就像他所种的庄稼,在秋天收获粮食一样,踏实而祥和……
一路有你。如今,每当静下心来,我就会想:在我文学的道路上,一路有父亲陪伴,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若不是当初父亲的“虚荣作崇”,要不是父亲始终不抛弃不放弃,我想,也许今天的我就是波澜不惊的我、就是碌碌无为的我、就是庸俗到低谷里的我……一路有你,我的父亲,感谢你。
文/李易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