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的卑微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两千年 卑微
  • 发布时间:2010-05-12 15:03
  印度的种姓制度已经在几十年前被官方宣布废除,但在小城市与乡村,其几千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并不是官方的一纸声明便可以消除的,即使在新德里与孟买这类国际都市中,昔日在种姓制度中位于最底层的“贱民”依旧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并非他们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他们在一出生时便被婆罗门等级制度在心灵上深深地打上烙印,这烙印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消除。

  为什么神让我生在这个国家

  毛亚是一个制革工人,按照印度的传统法律与习俗,与动物的皮毛打交道使他成为一个不洁的人,其他种姓的人应该远离他并在道德层面上谴责他,尽管这些动辄便拿宗教信仰说事的人身上正穿着用毛亚硝熟的皮革制成的衣服。在他们看来,毛亚的贱民身份是一种原罪。毛亚不甘心让自己的孩子也终生做一个贱民,他在村庄之外买了一小块土地,并向警察和其他权威人士提出,希望能够和其他种姓的村民一样饮用村子里的井水。他激怒了那些以自己的种姓和血统为自豪的人们。

  惩罚性打击在夜晚开始。那天晚上,毛亚还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八个自诩是刹帝利的男性暴徒冲进毛亚的家,捣毁了围墙,抢走了他的拖拉机,痛打了毛亚的妻女,最终一把火烧掉了他刚刚建好的房子。惩罚清楚地传递出一条信息: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不要试图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毛亚在说到这里时从嘴角漾开一丝苦笑,“你看,在这里,我们得到的尊重甚至不如一头牛。”他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异常疲惫,他的视线在寻找自己的妻子,那个瑟缩在阴影中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神会让我生在这样一个国家?”

  在贱民聚居的村庄里,女人终日忙于打扫肮脏的院落与清洗全家人的衣服。孩子在院子里玩着板球,其中有父母从大城市回来的孩子偶尔也会有拼图玩具,他们卧室的墙上也会有体育明星的照片或是海报。男人们专心于他们的工作,修补破烂的鞋子、手工缝补抽丝的地毯、晾干牛粪用作来年的肥料……

  知识未必改变命运

  但是抛开常态的表象,贱民们无法在人群中掩饰自己的身份,他们似乎被父辈在额头上写下了醒目的两个字——贱民。苏哈德·索拉特是新德里约哈拉·尼赫鲁大学的毕业生,也是那里仅有的拥有经济学博士头衔的几个贱民之一。即便已经拥有如此优越的教育背景,他仍然无法摆脱身份带给自己的困扰。

  贱民们在社会上只能从事那些“肮脏”的工作,包括那些与血污、粪便或是其他污秽物有身体接触的工作。印度法律规定他们只能从事火葬死者、清洁公厕、为新生儿剪断脐带、从路上移走动物的尸体、晾晒兽皮、清理污水渠这样的工作,这是1500年以来的种姓制度形成的条文。即使有一些贱民能够从事“干净”的工作,多半也是以极低的报酬为农场主们劳作。贱民们必须注意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即使是他们的影子触碰到了比自己高一等级的人,也会凭空招来一顿毒打;他们必须在自己的身上挂上铃铛,这样会提醒其他种姓的人们贱民的到来;他们还要随身携带铲子,以便将自己的唾液或者是痰迹附着的泥土铲掉,这样才不会弄脏别人的脚;贱民们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他们甚至不能坐在其他种姓人们的附近。

  贱民们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了近两千年,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其他等级的人们享受生命的尊贵。或许在过去的日子里,贱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价值,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但是当贱民的子孙们意识到自己也有生命的权利之后,他们开始抗争,用呐喊、静坐、绝食甚至鲜血和生命与这个社会抗争。在1947年之后的几十年中,先后有多名来自贱民阶层的代表进入国大党和印度人民党,希望能够通过参政改变这个阶层的社会地位,但均告失败,其中的几个人还被其他等级的激进分子暗杀。

  如今,种姓制度已经成为影响印度社会秩序的一大问题,每年发生的几千起谋杀案中有近一半源于不同种姓之间的冲突。贱民的子孙由于长期被压迫,心中的怒火难以遏制,他们中的一些人选择用暴力向社会表达自己的不满:纵火、盗窃、抢劫、绑架乃至谋杀,都使印度社会日趋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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