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情迷西班牙

　　香港流行法国酒，大型酒窖，铺天盖地都是波尔多、勃艮第。旧世界的西班牙， 只占个小角落。小酒窖，就几乎只是法国各产区陈列了。第一次对西班牙红酒有印象，是在有一年的香港国际红酒节。

　　空旷的西九文化区，吵吵囔囔着要建了十几年，还是一片工地，平常老远就看见DHL放的大气球。这几年，每年办起国际红酒节，算是歪打正着。海面上笼着云气水气，维港霓虹闪烁，空气里含着海水的湿咸。夜光中，微醺的快乐人群里有种蠢蠢的躁动。

　　“西班牙日”是每年必有的主题，设在一个有专门入口的大帐篷里。侍酒者站得高一截，前边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和举起的空杯子。这种阵势下，一个对西班牙就知之甚少的人，是不太可能有机会跟谁聊点什么的。好不容易把胳膊从人群里拔出来，带出来一杯酒，闪着深邃的宝石红，人缝里传出个声音：“这是‘金中金’，西班牙红酒的‘金中金--’。”声音由近渐远，等纳过闷来， 我已被人浪推出了很远。

　　这酒的芳香一股股涌上来，大方地扑面而来，却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羞涩、矜持。小品一口，我霎那间呆在那里，周遭幻化了。脑子里突然闪出电影《闻香识女人》。她款款走来，撩着火红的纱裙，裙摆拂过你的手臂，留下一抹艳丽的微笑，人已飘去， 暗香依旧。她的性格层层展开，起初浓艳、热情，中味散发着轻松愉快的花香，却毫不轻浮，一种低沉的高雅气质绵润了好久， 才以悠长的甜美收尾。 人海里，天花散漫了，周遭幻化了。至于这酒是哪个产区的， 什么名字，却永远留给这朦胧的邂逅了。

　　后来，我又跟波尔多左右岸较了好长时间劲 ，这股牛劲一直犟到有一天，我遇到了Galena。Galena的火热在开瓶的一霎那就奔放了。比起慢热的法国酒，那甜美、醇香，热情得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开瓶半个小时，她已经揽着你跳了好几圈弗拉明戈，换了法国酒，这会儿可能还拧着眉头， 皱皱巴巴地看着你。

　　Galena源自Priorat产区，位于西班牙东北的加泰隆尼亚地区。这里有悠久的葡萄酒酿造史和美丽的传说。相传有个牧羊人看到了一群天使从Priorat升天，修士闻听便在此建造了上帝之梯修道院，周围慢慢有了村庄，修士就在村庄附近的山坡上种葡萄。

　　这里的山坡上布满了大片石英岩和板岩，土壤相当贫瘠。深铁锈红色的板岩饱含铁质，岩石因风化变得松脆。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却孕育了世间最纯美的小果实。只有贫瘠的土地才能长出顶级的酿酒葡萄。老天好像故意要历练葡萄藤的求生欲望。要获得养分，细幼的葡萄藤根系必须深扎几十公分，穿过岩石缝隙，将根系牢牢抓在岩石间，到深处寻找水源。历尽辛苦， 才能汲取大地深处的养分，结出有骨格， 有炼造潜力的果实。

　　丰收季节，古老的葡萄藤上挂着殷实的葡萄串，苍遒的藤枝仿佛焕发了年轻的生命。如果哪个小顽皮摘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他的小脸儿肯定会皱成一团。这些可不是放在果盘里的水果。这些小而坚实的果实中，饱含着强劲的单宁和果酸，强烈的苦酸涩，会令任何品尝者汗颜。然而， 除个别种类，这才是优秀的酒酿品种葡萄。单宁和果酸会在漫长的发酵过程中，转化为支撑葡萄酒性格的骨架。一瓶好酒是否有张力，是否有结构感，奥秘全在于此。

　　张楠迪扬

　　香港中文大学政治学博士， 现供职于香港政策研究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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