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亨寰:我追寻的是一种感性的动人

  • 来源:精品家居
  • 关键字:陈亨寰,感性,设计,设计师
  • 发布时间:2015-03-23 08:21

  “写我其实比较难,因为我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并不是一个很具体,可以用一二三四五六来概括的一个人,从头到尾我都脱离不了跟感觉有关系,因为我必须很忠实地对自己的想法负责任,我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陈亨寰

  与台湾设计师陈亨寰的对话发生在冬日的午后。藏在上海弄堂里的改建小楼是他和同窗好友林宪政共同主持的设计中心,上下3层,内有庭院,闹中取静,很是闲适。

  陈亨寰的办公室位于2楼,室内很简洁,书架靠墙,中间摆一张金属脚大理石面的方桌作为工作台。当日陈先生穿一件黑红相间的羽绒背心,蓝绿交织的镜框在造型配色上十分出挑,既随性自在又不乏亮点。而我们的交谈也很与众不同地始于一罐他觉得值得一尝的盐津葡萄干,从分享美食进而到分享他在设计道路上勇往直前的心路历程。撇开技术、方法这些具象事宜,陈亨寰更多谈及的是难以描摹的“感觉”。

  “设计很真实,我一直不想把它谈得条条框框,因为我想分享的是一种经验跟观点。久石让说过:‘关于创作这件事,重点在于感性。作曲需要的是符合逻辑的思考,以及乍然闪现的灵感。’我的设计人生就是在追求如何描绘人生的场景,我想要去创造一些精神领域的、不一定要说得清楚的事物,希望能做出一些真正让大家觉得感动的作品。”陈亨寰自称是一个偏于感性的人,是“从艺术角度出发的一个设计人”,一位熟识的同济大学建筑教授也曾评价他是位“感觉极好的设计师”。当回顾陈亨寰20多年来的设计之路,我们从他的起步点依稀能发现一些其性格视角的养成痕迹。设计人在成长道路上吸收的不同养分,终将塑造出他们之间千差万别的设计个性与思考方式。

  回溯原点,和很多设计师一样,陈亨寰最开始学的是美术。初中时就代表学校参加绘画类比赛,之后就读复兴美工(现改名复兴商工),那是台湾一所很有影响力的美术学校,出了非常多的艺术设计类怪才,陈亨寰也正是在那里与合伙人林宪政同学3年,接触到与艺术相关的十八般武艺。从四开的小图纸到可以画整面墙,他的美术基础和艺术涵养都在其间得到了磨练提高。高三时陈亨寰选修了比较冷门的室内设计与家具设计,遇到了他在设计上的启蒙老师。这位跟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粗放型老师有句话令他印象深刻,“他说,‘做一个好的室内设计师,你什么地方都应该去过。’从那时我发现,做创作的人不应该被太多的条条框框所约束,我开始放开,用自己真实的态度去玩,去理解所有的事情。我也曾调皮过,借着老师的这句话纵容自己一番,做了各式各样有趣的生活体验,由此一脚踩进了设计行业。高三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自己,这将是我这辈子一直走到头的一条路。”

  然而正式踏上设计道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陈亨寰经历了兵役的中断期,服完役从最基础做起,画过CAD,也有过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迷茫。于是他停下来,到加拿大和家人团聚,在那儿游历了一年,身体力行,观察体会不同的文化差异,大量思考整理自己,不断找寻自己觉得对的东西,梳理分析材料与材料之间、人与人之间、空间与空间之间的关系等等,着眼关注艺术创作中那些讲不清楚却让人觉得愉悦、感动的东西。将感性体验投入到专业设计中去缔造空间感觉,这成为陈亨寰之后20多年持续探索的重要课题,生活阅历的积累在他看来是比天分、比技术更关键的制胜因素。

  从加拿大回到台湾,陈亨寰先在别人的公司打工了两年多,25岁时创办了台湾上仪室内设计事务所。最初他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暂停,“出来玩一下”而已,没想到因为台北信义计划区的时代广场项目一炮而红,由此接了不少项目,“台湾排得上号的大开发商的项目全做过”。

  25岁到29岁这段时间,陈亨寰在台湾发展得特别顺利,迎来了事业上的第一个高峰。然而随着台湾市场急剧走下坡路,他也难免受到波及,机缘巧合下受人邀约到上海设计一个KTV项目,2002年的时候他就抱着半玩半了解市场的目的来到了内地。

  谈及初到上海的情景,陈亨寰笑说:“我记得好清楚,我们一行5个人,大家是同学,包括林宪政一起,那个时候年轻,比较耍酷,全部一身黑衣,在虹桥一号航站楼拖着行李箱昂首阔步往前走,结果被海关拦下盘查,因为一看就觉得很怪,很有问题。”原本只是想来内地看看,结果大量的工作机会和两地奔波的疲惫让他决心留下。他回忆道:“那个时候就反反复复想,也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勇气,当然有很多方面的考虑,不过毕竟还年轻,不妨给自己一个大的挑战,试它一把。”在这种做决断的关键时刻,白羊座敢拼敢闯的冲劲就展现出来了,“我觉得就是要去做。我永远没有办法知道这件事情好不好,除非我做过了才知道,那我下次才可以不做。”

  如今陈亨寰与林宪政共同主持的上海大匀国际设计中心在内地扎根,接手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多元设计项目,从室内设计拓展到空间设计,小型有趣的建筑也会涉及。在内地走南闯北的丰富阅历让陈亨寰对自我的定位更为清晰,并将深刻的中国情结映射到设计中。东方的、儒雅的,或是都会的、精致的,他用表象的设计赋予空间不同的感觉,试图去触碰人们的内心,引发情感上的共鸣。他最欣赏英国建筑师约翰·帕森(John Pawson),“我想要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诠释方式,也能像John Pawson一样,那么的纯粹,然后那么的动人。”

  《精品家居》=R 陈亨寰=C

  R:涉足内地市场以来,您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C:我2001年到内地,2002年底决定留下。当时内地的室内设计行业还没有成形,我们来的时候正是一个市场需要我们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要来,我喜欢这里,待下来之后又跟着市场一起进步成长。我在内地印象最深的一个项目,是2005年郑州的普罗旺世项目,它让我想了好多问题,我甚至问我自己,我该为这个地方的人做些什么?在思考的过程中,我跟当地人对话,用心去了解他们,是它让我感觉到我跟这块土地真正结合在一起。那一回是真的接地气了,前面都是在不断地摸索。我试着用自己的设计语言去诠释一些属于我们中国人的东西,这是我的中国情结,也算是我对自己的持续挑战吧。

  R:您从事设计超过20年,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您对设计分别有哪些不同的体悟?

  C:我把这20多年的体悟一分为二来谈,分别是年轻的时候和成熟了以后。年轻的时候是勇敢尝试、体会,不断把你的这把剑磨利、擦亮的过程。虽然偶有佳作,但是我自己回头看,我认为过去10年、15年的努力,无非只是让你有资格站上这个舞台罢了。成熟之后你所作的努力是要对你自己的职业有个交代。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问题已经不是在于你会不会做,而是你得知道你要什么,你要自己给自己定目标。以前是在努力追别人给你的目标,但是以后你要去追自己给自己的目标。肯定不是谈钱,跟钱没有关系,你要赚钱就不要做这个行业,这个行业赚不了大钱的。我觉得年轻人要能吃得苦中苦,其实无非也是如此。

  R:有哪些人或事物对您的设计思考产生过重大影响?

  C:在设计行业这么多年,我还是最欣赏约翰·帕森(John Pawson)。唯有他让我感觉到,一个设计师,他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方式让我感动。所以他是在设计逻辑上让我有共鸣的人,也是我分享给某些正在跨台阶的设计师的一个参考。我觉得设计师要有一个参照对象或者学习对象,他可以作为一个刻度,在你前进的过程中,你每一年回头看他,看到的东西都会不一样。这样你就会看清楚你们之间的差别,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他的共通性在哪里,那就成功了,就足够了。这就是你关注这个人最重要的价值,你永远不是要抄袭他,而是你总是在追求着怎么样才能超越他的设计能量。

  R:特质、创意是设计师的生命,您觉得设计师该如何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特质?

  C:也许我刚刚提到的参照性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我觉得创意当然是设计师的生命,可是我其实不这么去强调创意这件事情。日本音乐家久石让曾说过:“关于创作这件事,重点在于感性。”我的观点跟他一致,就是说你要有丰厚的专业基础,创意有时候只是一个灵光的乍现,然后还要再加上一点感性。特质反而是我更会在意的。设计师该如何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特质?以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我觉得要花足够多的时间去积累自己的生活经验,也可以找到一些合适的人作为参照或对比。

  一个好的作品,它不一定是纯粹靠创意而来,有时候是靠你对一些事物的体会。就像我前面讲,在我出国那段时间,我经常思考人与人的关系、材料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很务实的。创意也绝对不是碰运气,或者是靠天分而来。天分可能存在,但我觉得它不是主要的,我们从多数平凡人的角度来说,还是重在平时的积累。室内设计师这个工作不能只是盯着技术,它需要你在掌握技术的前提下有多方面的经历。它的养分是错综复杂、很综合性的。假如你的客户见识比你广,你又如何有能力去实现他想象中的生活、空间,或者他想要的生活方式。所以,生活经验的累积,有时比创意更重要。

  R:您会如何描述自己的设计风格?台湾的风土气韵是否影响您的设计?

  C:我来到内地超过10年了,跟我的客户们一起成长,我想我的风格已经渐渐偏离了台湾的主流风格。我更愿意把自己归入现在国内或者中国设计的范畴。我的设计风格可以归纳为两大类,一类跟我们中国人有关,加入了东方文化、东方美学元素;另一类更符合都会生活要求,适于比较高标准、现代时尚、对生活有追求的人。其实风格只是一种形式,一种具体的表现手法,对我而言都是在谈内心的问题。这两大类风格代表了人们所想要的不同生活方式。前一种要更东方、更温文儒雅、更有文化韵味,空间表现上反而更纯净。后一种现代都会风格则比较华丽,但它目前的趋势也变得越来越不繁复,它透过简约而细腻的方法来诠释精致的生活。

  R:您觉得需要牢记的设计规则有哪些?

  C:其实设计思考是很讲逻辑的一件事。概念作为设计的起点,空间的形式如同人的骨架,有了一副好身材穿什么都会好看。立面造型和材料的选择好比一个人穿衣服,要看场合或当下的心情有条理地搭配。要注重整体感觉,这也像服装设计师一样需要有一定程度的专业知识为基础,更如同写一篇动人的文章,逻辑清晰才能让读者看懂和感动,最后才是加上一点感性的灵感。我认为设计是一个沟通的渠道,掌握了做设计的方法后,才能谱出动人的乐章。

  R:您曾为不同的项目特别设计了不同的屏风,能谈谈您对屏风设计的看法吗?

  C:我觉得屏风是很有表情的,透过它产生了光影关系,产生了空间与空间的关系,它的线条、材料、符号等等,都蕴含精神层面的意味,我喜欢用屏风来诠释一些作品。屏风不一定代表中式风格,西方也有屏风,它在室内空间显得很浪漫,如果从文学的角度去讲它的故事,是很有画面感的。屏风很符合我的喜好,因为我也是偏感性的人,只要空间适合,我就会抓住机会在里面放上屏风。比如香水君澜海景别墅里的那个屏风,客人多数看了都很喜欢,因为它的图案线条有点像瓦片,隐隐约约中带有一点东方味道,但它跟我们所见的传统中式屏风是不同的,它是原创的。做一个屏风就像烧一道功夫菜一样,是要有功力的。

  R:支撑您多年来坚持设计的动力以及理想是什么?

  C:说实在的我只会做设计,天生就喜欢,所以动力就是理想。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从一开始靠做设计糊口,到最后就变成要给自己设个理想,然后追着自己的理想走。我在设计这件事情上确实有给自己设定一些理想和目标。比如我提到John Pawson,我想要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诠释方式,也能像John Pawson一样,那么地纯粹,然后那么地动人。

  我想设计能让人发呆、冥思的地方,或者是你看到我设计的这个案子,就很想开瓶红酒、办个party,这都是我想要去创造的一些精神领域的、不一定说得清楚的东西。但是我相信,好东西大家都会有同样的感觉,这就足够。所以我有追求,听得出来我还很有热忱,因为设计不需要什么理由,没有那么严肃,也不要讲那么多大道理,无非就是它对你来说是很愿意投入的一件事情,然后你尽力去做,如果你的作品让很多人得到快乐,我觉得这就是幸福。

  R:您设计过很多住宅,您的家给人的感觉是怎样的?

  C:我的家偏向于自然舒适,又带一点品质感,因为毕竟我也生活在大都市里。现代人谁不想要一台很棒的冰箱呢?那么问题就来了,怎么样才能让你自己满足?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也需要面对这些问题。所以我的家是游离在轻松和精致这两个标准之间的。像我家的卫生间,我想要呈现一种朴素感,所以用了一些实木块,但同时我也用了一些金属的边。我需要回到家有一种宁静,让我轻松、舒服。可是毕竟我们是设计专业出身,所以又免不了一些高标准的需求。

  R:您的梦想之家又是什么样的?

  C:我想说的是,什么样的家能让我的家人感觉最舒服,可能这是我唯一的目标。因为你需要多大的房子,取决于你有多少家庭成员,他们想要干什么。身为一家之主,最重要的是让我的家人感到快乐。所以我的梦想之家,我希望它是一栋别墅,而且由我自己来量身打造。我要让我的父母、我的孩子,都有最棒的空间。可能的话我希望能有一个安静或者私密的地方,满足我自己的嗜好,比如听音乐、看书等等。

  陈亨寰

  大匀国际设计中心协同主持人,台湾中生代杰出设计师,1971年3月29日生于台湾,现居上海。25岁于台北创办上仪室内设计事务所,31岁时将事业触角延伸至中国内地,与同窗好友林宪政一同创办上海大匀国际设计中心,10多年来设计了多种住宅及其他有趣的空间形态,作品曾获包括“精品家居·年度最佳生态空间大奖”在内的众多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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