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战争没有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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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0-07-14 16:03
尽管为了一个每天介绍一本书的节目忙得不可开交,但我还是一点一滴地读完了瓦西里·葛罗斯曼那本厚达八百多页的《生命与命运》。
每当有人要我形容, 我就说:“嘿!它简直就是斯大林时期的《战争与和平》!”闻者莫不肃然起敬,纷纷表示要弄一本回家苦读。
可是,我根本就没看过《战争与和平》。
枉被人视作“文化人”甚至“书评人”,没有读过《战争与和平》难道不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吗?更可耻的是我还有意无意地散布一种“其实我读过”的感觉。
既然我没看过它,我又怎么可能谈论它呢?说起来,这也是小时候读坏书的结果。童年时期,我也曾看过不少“世界经典名著大全”和“死前必读的百本名著”之类的鸡精书。一开始的想法很单纯,就是先图个概观,知道什么年代什么地方有些什么书,再像做功课一样好好地读下来。可是你也知道,世上有多少人能在死前真正读遍那百本名著?又有多少人真会为了读不完它们而死不瞑目呢?再加上我心野,连学校课业都从不按时完成,又怎么会乖乖地按着名单把那些吓人的经典看完?
鸡精书看多了,会有一个很大的害处,就是它能产生幻觉,让你以为自己看了很多名著,其实你只不过是知道了一点皮毛。就如一个天天吃大量维他命药丸的入,一粒小红丸就“能提供每日人体所需”,他慢慢就会觉得日常饮食里的蔬果是不必要的了,甚至忘记了小黄瓜的香脆、豆苗的甜嫩。当几百页的内容被浓缩为两三页的大要,每一本书看起来都会变得很像,面目模糊,所以看与不看的分别就不重要了。
我当年就是如此,知道了《战争与和平》的梗概,也知道了屠格涅夫《父与子》的主要情节,但竟然无法具体描绘出它们各自的特点,它们全都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俄罗斯小说”,就像那粒工业生产的红色小药丸一样。书单代替了书,维他命代替了食物;我以为自己得到了和平,暂时止住了虚荣心发动的求知欲,换回的却是更多的战争,所导致的空无和冲突。
没读过《战争与和平》到底有多丢人呢?再无耻点说,没读过《战争与和平》却还要谈论它,难道就真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吗?恐怕未必,因为关于经典的最经典的定义是“那些没有人看,但人人都在谈的书”。我觉得这个明显是嘲讽的说法其实隐约说出了真相,经典确实是用来让人说事的,而说它也确实比读它更重要。道理很简单,就看看我们身边的人吧,有谁不知道什么叫“三顾茅庐”?有谁不明白“桃园三结义”?但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读过《三国演义》这部通俗又畅销的名著呢?我很怀疑。
可经典的文化价值正在于你不用读它,但它的只言片语它的零散观念会自动包围你,成为你日常用语的一部分,成为你观察世界思考事物的背景。这里头当然不能排除以讹传讹的成分,于是经典的第二重定义就出现了:经典就是总会被人误会的那些书。而最大的误会莫过于人人都以为自己读过它们,其实根本没有。比如《圣经》,比如《论语》,作为思考背景和日用语言的来源,它们或许很陈旧。可是当你真正把它们当成书,以读者的身份第一次好好地打开它们细读下来,你却会发现“世界是如此的新,所有的东西都还没有名字”(你看,我又在援引经典了)。因此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这篇文章里才会说:“经典是,我们愈是透过道听途说而自以为了解它们,当我们实际阅读时,愈会发现它们是具有原创性,出其不意,而且革新的作品。”
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读《战争与和平》但依然大言不惭地谈论它,绕了一圈,我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战争与和平》原来是本新书,读它不是为了一尽文化的义务,而是因为它应该是本很有趣的新书。大部分经典都是有趣的,因为传说和真实往往差得太远,发现这个强烈的对比自然是种趣味盎然的旅程,这是段只有你一个人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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