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另一种生物

　　当男人当上父亲那一刻，他通常会有点儿懵，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女人决定嫁给男人那一刻。

　　在此之前，他像一部低版本的电脑，漏洞百出。他热爱游戏，不论是在LOL里厮杀，还是撬开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心，他像贪玩的孩子，乐此不疲；他总是冲动，无论愤怒，还是性欲，汹涌的荷尔蒙能在瞬间攻陷他的大脑；他不想安定，或者没准备好安定，他喜欢一只沙发一碗泡面自由自在，想去哪儿，拔腿就走；他常常轻易许下关于爱情的诺言，但自己从不相信。

　　男人就算进入了婚姻，也时常残留着自由的错觉，尽管他爱一个女人爱得发了疯，但当面对“一辈子”这个绝望命题时，他总有一只脚，有意无意地保持着逃跑的姿态。听一个女友说，她结婚三年，老公仍然像恋爱时一样，每个月都把工资花得一分不剩，恨不得天天夜生活，顿顿下馆子，她要他学着存钱，他还奇怪，怕什么，没钱了就回爸妈家吃呗！

　　只有当男人成为一个父亲，他的“电脑系统”才会进行一次自动升级，修补漏洞，提高性能，变得好用又耐用。他会突然之间学会很多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技能，比如给孩子冲奶粉，他对水温的掌握，就像一支人肉体温计。他的耳朵变得格外敏感，对孩子的哭闹声反应迅速。每次离家超过24小时，他就开始忍不住想孩。我第一次见到给刚出生一个月的婴儿剪指甲的男人，是个滑雪运动员，他高大健壮，皮肤很黑，看上去是个标准的糙老爷们儿，可是他给娇嫩的儿子剪指甲时，灵活得像在绣花。

　　不论习不习惯，当一个男人进入父亲模式，他就开始巨量分泌一种叫作“爱”的东西，并用自己的双手，来为孩子搭建一个新世界。电影《美丽人生》里，被纳粹关进集中营的一家人，父亲就为儿子建造了一个美好世界。当儿子问他，“我们是被抓起来了吗？”他告诉这个七岁小男孩，“不，我们只是来参加一个游戏，游戏规则是要听那些穿军装的人指挥，谁能坚持到最后，就能得到一辆大坦克。”他穷尽一切保护着儿子，把残酷挡在身后，直到子弹穿过身体，儿子仍以为他只是违反规则退出了游戏。

　　父亲是另一种生物，与男人不同。男人会说甜言蜜语，父亲会说各种童话；男人会玩消失，父亲总在需要时出现；男人在不同女人身上找答案，而父亲……他已经不再在意答案。看着这些男人，女人爱过的、恨过的或者陌路的男人，在某个阶段，他们成为父亲，于是你便看到他们生出了根须，扎进动荡的生活里。

　　父亲这个角色，就像一只不停巡视奔跑的牧羊犬，他用尽全力从孩子身边驱离那些危险或痛苦，跑啊跑啊，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就是一生，那些奔跑都变成他脸上的皱纹。于是，一世沧桑都落进沉默里，他老了，已经忘记当初成为父亲那一刻，他看着一个婴儿就像看着一头小怪兽。

　　如今，他看到的是一串仿佛没有尽头的脚印，从那一刻走来，陪在孩子的身后。

　　红肚兜儿 居于广州的地道北方人，以另类文笔和深邃思考著称的80后新锐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