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潇洒的你将心事化尽尘缘中,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我上高中了。这像一句宣言,很有气势。初三的疲惫已是明日黄花,我们从自己有些杂乱的身体内部寻找着可以让人快乐起来的亮点,毕竟青春是美好的。
我的高中是在另一个城市上的,我住校。第一次断开家的牵绊的感觉却无从说起。新鲜有一点,寂寞有一点,思念有一点。什么都有但混合过后每种感觉都变得像浅浅的影子一样辨不明白。
我的高中是省重点,好学生如同过江之鲫。我以全区第七的成绩初中毕业,我以为这是值得炫耀的成绩。进入高中的第一天,当我在前50名的光荣榜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时,我丢失了全部的骄傲。
朋友是有的,但高中的朋友多少会令你有些尴尬。我们是朋友,也是敌人。我们以为战胜了彼此就通向罗马,而事实是全国皆兵,高手潜伏在不可知的远方。但我们真的无法把几万里之外一个形同空气的学生当作自己的追击目标,距离让遍布全国的压迫感全部集中到自己的学校,其余的人对我们来说无关痛痒。
我是个孤独的孩子。不要告诉我高中生有着伟大的友谊,我有足够的勇气将你咬得体无完肤。友谊是我们的赌注,为了高考,我们什么都可以扔出去。我本来还不是这么悲观的,真正的失望是从我的笔记本接二连三不翼而飞之后,从我的参考书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别人的桌子上之后,从我学会新的规则之后。
你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沙漠上守着天上的大月亮叫孤独,那我是同意的;你说站在喧哗的人群中却不知所措也是孤独,那我也是同意的。我要说的是后者不仅仅是孤独,更是残忍的凌迟。
高中就是一场长达三年的凌迟,最后的最后大家同归于尽。
我选的是理科,遵从父命,很有悲壮的色彩,因为我牺牲掉了自己的意志。其实,我对文科的生活充满向往。理科生要有心如止水的修行,我还不够。我还惦记着外面花花世界的美丽与炫目,我是个贪恋红尘的人。小A是我的朋友,他在全家反对的情况下依然投奔文科去了。
我很佩服他。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历来就是一种壮举,而我不行。
中午的时候,我会去找小A吃饭,他给我讲他们的考试题目是写出《红楼梦》的背景。我一边幻想那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生活,一边努力地寻找周围稀薄的空气维持呼吸。小A看着我的时候,充满了可怜的神色,我默不作声。
理科生要拥有无与伦比的神经质,而我还欠缺。我不会对飞过来的足球作出受力分析然后想像它的轨迹,我不会看见池塘里冒出气泡就研究那是空气还是甲烷。我不会,但我的同学会,这就是差距。
历史、政治课没有人会上了,老师在上面象征性地随便讲讲,我们在下面随便听听。每个人的手上都是一本理科资料,充满哲理的故事和悲壮的历史无法打动他们,理性的神经坚不可摧。我觉得这一切很没道理,我望着老师的眼睛很虔诚,但他却没有与我呼应的激情。最后我只好放弃,人人做题的大环境让我放弃了历史和政治。有时候,人是很容易妥协的。
重理轻文的学校里的一个理科生爱上了文学,这与天方夜谭一样不能让人相信。我是个理科生,我不需要多么敏锐的洞察力,我不需要多么漂亮的文笔,我只要学会分析两个球怎么相撞,金属掉在酸里会怎样冒气泡就可以了。看来,我是出轨了。
我也写点东西,但写出来的东西都有点阴冷潮湿的味道,像黑暗角落里长出的青苔。我希望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能阳光灿烂朝气蓬勃,然而我做不到。我总是以无关痛痒、麻木不仁的口气,诉说我想要呈现的故事,尽管很多时候我是在讲自己。朋友说:“你怎么讲到自己也是平静的语气,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我说:“我也不知道。”老师说:“你要煽情一点,再煽情一点,才能感动别人。”我说:“感动自己就好了,为什么要感动别人?”
我常常读安妮宝贝式的尖锐颓废的文字,一直读到它们把我刺得很痛,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麻木。
老师说,你的那些比喻句不要用在作文里,我说好的;老师说,这种开头和结尾的方式你要背下来,我说好的;老师说,这个大作家的生辰年月你要背下来,我说好的。我很茫然,究竟重要的是作家的人还是作家的作品。
老师说得越多我越茫然,真是黑色的讽刺。
有个网络写手说:“我们都生活在习惯里,我们今天这样活着是因为我们昨天这样活着,而昨天这样活着是因为前天这样活着。”弗洛伊德说:“这是死之本能。”
可我是活在光速里的。星期一我还在艰难地说我要那个红苹果,而星期六我就可以写出青苔一样的文字了。我不想这样飞速地生活、飞速地变老。我希望时间用万分之一的速度缓缓流过,我希望看到一滴眼泪在慢镜头处理下坠落,绽放出美丽颜色,然而拿遥控器的人始终把手指停在“快放”键上。
席慕蓉问:“当生命的影像快速放映之后,我们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继续眼前这用每分每秒缓慢地展现出来的旅程?”我也在找答案,并且找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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