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切洛蒂关系学 “教练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比赛结果”

  • 来源:足球报
  • 关键字:安切洛蒂,拜仁
  • 发布时间:2016-01-18 11:46

  “他在艾米利亚罗马涅大区的奶牛、干草、葫芦巴丛中成长,长大后征服世界。他的个人历史,也是一部意大利乡村的成功史。”如果没有具体解释,球迷很难猜到说的是谁,资深意迷或许可以——拜仁下赛季主帅安切洛蒂。近期,安切洛蒂接受了《罗马体育报》的一次深度专访,讲述了他是如何从一个农民家的孩子成长为一位大师级的教练。对话中,安切洛蒂多次谈到教练和球员的关系,他强调球员是教练依托的基础,教练和球员的动态关系也是足球的迷人之处。这个足坛赢家,也反复淡化教练的决定性:教练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比赛结果。“你可以修改、控制很多东西,改变场面,改变球员的状态,唯独结果不行。教练只是在为理想结果做无限的准备,但不代表收获。”

  1 童年 像父亲一样平静从容

  《罗马体育报》:您出生在波河平原的小乡村,那些场景经常出现在大师贝托鲁奇的电影中,给我们讲讲您的故乡和童年吧。

  安切洛蒂:我生在安静的小村子雷乔洛、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我爸爸成天打理他的土地,很忙,我妈妈是家庭妇女,家里还有我姐姐、祖父母,我们都住在一块,比较拥挤。每到夏天,我也会帮爸爸干点农活,我会耕地。父亲还养了一些奶牛,产奶贴补家用。我记忆里的童年非常平静,没什么色彩和喧闹。家里经济条件很一般,平时我看不到钱,也不跟爸妈乱要钱。我只在两个地方用到零用钱,一是买冰棍,二是去镇子里最大的电影院看电影,每次用钱时,都得把零钱数好几遍,看够不够。

  据说您父亲也是个有特点的人,跟您一样?

  我从没见过父亲生气、紧张的样子,就算收成不好,全家显得苦恼时,他脸上也没失去微笑。他很能说,进了家门滔滔不绝,各种故事、历史事件在他嘴里变得有趣,很能感染人。放在今天,他这种本事我们叫做领袖力。很自然,父亲是我人生和处事的启蒙老师,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镇定、从容、控制情绪、面对各种外来压力对自身的协调、平和地解决问题。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好,父子之外,更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朋友,直到他辞世(注:安切洛蒂父亲2010年9月去世,正在准备切尔西与阿森纳大战的安帅回国奔丧)。我满世界跑,从不忘和他联系交流。他起初是佛罗伦萨球迷,后来因为我工作缘故,他开始支持罗马、尤文、米兰、切尔西,他不觉得这是背叛自己。我想,他也会为巴黎圣日耳曼、皇马叫好,因为他支持的是我。同样,我也是他的粉丝。

  和您那代球员相仿,您也是在菜地里走上足球之路的吧?

  当然,那时真疯狂,不踢到喘不过来气不罢休的。太阳落山漆黑一片,我们才肯回家。踢球的伙伴们什么年龄段都有,十多岁的,二十多岁的,高矮胖瘦乱糟糟挤在一起,特混乱,倒也刺激。我的球技很一般,在伙伴里不算出众,15岁那年我之所以去帕尔玛青训梯队,不因为我优秀,而是我必须陪一个和我同龄、但比我能力强很多的伙伴一起去。他爸放话了,没有我陪他,就不让他儿子走。

  真是无心插柳,不经意开启了您的传奇生涯,那段少年求学经历怎么样?

  到帕尔玛的第二年,我就注册进了鲍斯高慈幼会士办的中专学校,年纪还小,父母和我自己都觉得还要学点东西,文化课和足球并行才行。那时的我是个腼腆害羞的男孩,第一次离开家见世面,很多事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只能自己学着做,必然培养了我的独立自主,自己学会把各种事安排好,制定小计划。不过,学习、训练、比赛过于奔波,太累了。每到周日晚比赛结束,我就会哭泣,想到周一早上要回学校上课,忍不住伤心,哪有踢球快活啊。我和小队友们相处融洽,但我还是想家,尤其想念家乡的饭菜。

  2 球员生涯 每当膝盖疼痛,就想起受伤的日子

  您还记得您的一线队首秀吗?

  是的,1977年对阵斯佩齐亚,帕尔玛还在丙级。我成为主力是随后一年的事,记忆犹新,因为那年我在升乙附加赛和的里雅斯特的比赛里梅开二度,职业生涯第一次单场进两球,进得都很漂亮。那场踢得艰苦,拖进了加时赛,我的队友都体力透支了,还好我的进球带来胜利。那是帕尔玛整个城市的节日,都在欢腾,我对帕尔玛球队和城市也始终怀有感激好眷恋,为他们去年的动荡破产而难受,将来若有机会,我愿为帕尔玛足球做出我的贡献。说回1979年的升级,附加赛那天我就知道自己要转会了,我们的教练塞萨尔·马尔蒂尼把我推荐给他在米兰时期结识的老朋友列德霍尔姆,后者觉得我还行。

  接着是罗马的一段,是列德霍尔姆把您的场上位置更改了吧?

  对,我从前都踢中锋,他把我后撤到了中场。确实不错,我在中场感觉舒服。列德霍尔姆是个伟大的讲师、伟大的男人,他展开双臂欢迎我这个毛头小子,敞开心扉跟我交流,在我身上浪费了好多时间,细节讲解技战术细则、场上怎么跑动、场外怎么生活规范自己,他是我职业生涯第一个关键的领路人。他无比幽默,笑话段子能把人笑死,很会去除球员的压力和紧张感,这是现今教练们急需的本领。今日足球压力空前,球队经常会受城市氛围、球迷舆论、各类媒体的影响,心理会蒙上阴影,总像被外人考核,教练必须比球员更能抗压,而且要会捕捉更衣室的气息,嗅到了不自然、过度紧张的信号,要用列德霍尔姆式的俏皮话舒缓氛围。列德霍尔姆执教没有刻板的时间和作息要求,这一点我甚为认同,也用在我的工作中,没必要把足球队打造成军队。纪律当然要,但与其用命令条文和惩戒措施束缚球员,还不如激发他们的责任感,他们会自发遵守纪律团结起来。这是主动性的,效果永远比强制性的好。

  原来如此,您给外界的印象也总是一副笑脸,好像很少发火?

  说对了,我很难生气,这是天性,但后来我发现也是一种自信的体现。教练的乐观和自信,会传递给周围很多人。

  通常,形势不好时,主席们都会给我打电话,责怪我对球员太好了,为什么不对他们狠一点,但从没有哪个主席对我采用大棒的态度。我父亲从来不打我,也不对我大喊大叫,遇事说道理,促使我思考对错,我对我的球员也是这种方式。目前看来,我的方式也不是很差嘛。

  您对皮尔洛的革命性使用,诞生了不可复制的足球现象,这和列德霍尔姆对你的使用一脉相承吧,位置拖后了。

  确有相似性,我的角色转变可以作为参照物,我得到了灵感。不过这种问题,根本上取决于球员自身的态度和智慧,他乐意才行。具体到皮尔洛,我得感谢马佐尼的创意,他在布雷西亚就这么使用皮尔洛了,为巴乔释放前场空间。

  您对罗马1982/83赛季的意甲冠军有何回忆?

  说到罗马,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1980年代初的交通,想起罗马的环城高速公路A90(简称GRA,免费,全长68公里,意大利车流量最大的高速公路)。当时,从Salaria路段通入Aurelia(罗马通往法国的全线沿地中海公路),只有一条车道,我的天,像地狱一样塞车。罗马市很美,球迷热情,我记得有一次坐火车回罗马,出车站打的士去总部,到达时要给司机结账,总部门口的球迷冲司机大吵大嚷,要求他不能收我的钱。那司机很可怜,他是个拉齐奥球迷。那支罗马队的强大,就不用我多说了,昔日队友现在都保持联系,都是好友。

  正是在罗马,您遭受了球员时代两次大型伤病,转会米兰时,还有人挑刺说您的膝盖已经碎了。

  是啊,人生总有障碍,我们要跨越它们。当然不是说起来这么轻松,不是闲庭信步,我既然遇上了,就得坚持下来。很苦,现在我的膝盖时不时隐隐作痛,我就想起受伤的日子。

  那两次伤可是让您错过两次重大比赛,不遗憾吗?

  能不遗憾吗?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可是我的第一次世界杯,就那样擦肩而过。1983年欧冠决赛,我只能看着队友在我们的场地输给利物浦,我又帮不上忙,当时恨死伤病了。我认为,那次失利源于城市的过分激动和乐观,大家都觉得我们肯定赢,实力强又有主场优势,都开始提前庆祝。那天赛后更衣室的场景我记不太清了,不过与所有重大失利基本一个模样:死一般沉寂。队友们都希望快点离开奥林匹克,尽快忘记那一晚。

  更衣室的细节,比如自己人之间的争吵,您还记得吗?

  是的,首先是罗马时期普鲁佐和图罗内的激烈争辩,被列德霍尔姆拉开了。其次是米兰时期古力特和卡佩罗,戴维斯和因扎吉。这很正常,时有发生,关键是不能留下裂痕,不能让球员长期受到负面影响,这就需要教练来做工作。

  欧冠决赛法尔考拒绝踢点球的一幕呢?他在接受我的采访时曾说,队友并未就此批评他。

  是的,讨论这个没意义,足球人都明白,谁敢踢、谁愿意踢点球谁就去。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心理问题。当人们问我会不会在训练中专门练习点球时,我都回答:不,因为不可能。训练永远没法复制正式比赛点球大战时刻的窒息程度,哪怕常规时间内重要点球的特殊环境,训练也给不了。我不知道我的球员在那种真实情况下会怎样,会有什么波动,所以提前训练没意义。

  1986墨西哥世界杯给您留下哪些记忆?

  我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可感觉就像一个没有购买门票的游客傻傻被挡在门外,我一分钟都没踢。那支队伍由4年前冠军成员组建班底,很荣耀,但年纪偏大,队内气氛也不太和谐。我对贝阿尔佐特没有意见,他按照他的理解出牌,更喜欢用迪纳波利,他看重盯人防守,而我善于区域防守,这一点我在列德霍尔姆手下游刃有余。

  您不抱怨贝阿尔佐特,那么,您从哪位教练身上学到的东西最多?

  当然是列德霍尔姆,主要在心理、个性特点方面,一种协调更衣室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素质。然后在技术层面,从萨基处领略到更多。萨基革命了足球的想法、训练法、人们理解足球的模式。这两人基本构建了我的执教认识。他们都弃用前时代的经典自由人,这一点我国很多教练都已经尝试,比如维尼奇奥。

  迎来1990本土世界杯,您总算熬出头,这一届打上主力了。

  可太不幸了,应该说不走运,我们止步于半决赛。我至今仍在琢磨,我们干嘛要去那不勒斯踢半决赛呢?面对马拉多纳,那个神,那不勒斯城其实在为他叫好,不是我们的主场。如果换到罗马奥林匹克,我觉得意大利肯定晋级,然后斩获冠军。美妙的球队要有点缺憾美吧,那支意大利踢得太漂亮了,维奇尼保持了执教U21时的动感风格。更衣室也很团结,我们相互鼓励扶持。点球出局时,我伤心极了。

  3 教练生涯 在尤文的挫败是日后所有成功的基石

  您为什么走上执教之路?

  我效力米兰的最后一年1991/92赛季,因为很多原因出场不多,卡佩罗也没给我什么解释。萨基来找我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去国家队做他的副手。他已跟足协打过招呼了,这是对我的一种肯定。作为球员,我严肃、认真、勤恳、拼命,是场上最严格执行萨基战术的一个,和他很合拍,我的执行力、专注力打动他。再说,我从来都是一个团队型人物,事事以集体利益为先,这在英格兰叫teamplayer。接到萨基邀请,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这个职务适合我的个人特点,到了转型的时候。

  教练这个工作的迷人之处到底在哪呢?

  两点:一,足球是我最大的爱好,能在这个世界里活着、呼吸、触摸品味这项运动的刺激,能不高兴吗?二,每一天每一分都可以和你的球员零距离接触,看着他们把你的想法实践出来,你等于是个创造者发明家,指挥一帮专业人才把产品造出来,共享荣誉,多有成就感啊。正因此,球员是教练依托的基础,没有他们,你再好的想法都无用,而球员又是在变化的,处于动态过程中。所以我执教以来都尽可能与球员交心,拉近心灵的距离,知道他们的感受、情绪。我和很多球员超越了职业合作关系,都是私下很好的朋友,足球以外的话题我们也探讨,互相了解。我排斥那种经常和球员意见对立、冲突的教练,做教练的人,应该融入到球员团队内部。

  您和主席们的关系怎么梳理呢?

  主席有权决定教练人选,但无力控制比赛进程结果,也就无力操控球队命运。掌握命运的还是球员,他们才是主体。我知道你们媒体特别关心贝卢斯科尼,我得说,他在我经历的主席中不算特别复杂的人。他只是愿意谈论战术,而我也乐意和那些感兴趣的人一起讨论,大家都当聊天呗。贝卢斯科尼从没要求我什么,并未左右我的选择。他是个一级棒的动员大师,无论球队低谷还是高峰,他都很会说话,触碰球员的神经线。

  在尤文呢,哪方面没做好?

  结果,这是唯一不好的,仅此而已。足球世界只会发生三种事:赢球、平局、输球。除此外没有更糟的,别把足球看得太复杂玄妙,我没拿到足够的胜利,就那么简单。甚至,在佩鲁贾(2000年被拉齐奥反超夺冠)我输球了,那是荒诞离奇不可思议的一天,下着滂沱大雨,我们的一个进球被冤枉吹掉了,我立刻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比赛的氛围有些奇怪,好像在针对我们。我们都在等裁判叫停比赛,潜意识里懈怠了,裁判就是无动于衷,这是我此生从未见过的荒唐事,好像比赛不得不踢完,无论山崩地裂都得硬着头皮走完。比赛停顿了1个小时15分钟,更衣室内不安起来,都灵城内一个月来的舆论都涌进更衣室,球员压力极大,无法舒缓开。那天赛后我难受极了,“永恒老二”的绰号开始盖在我的头上。可是,你们不会想到接下来的事,第二天阿涅利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别担心,别有心理阴影,从今往后尤文会变得更可爱、亲民,没人再挑剔尤文什么。我很感动。第二年我们还是没夺冠,俱乐部静候赛季结束选择另一人来,无比正确。在尤文的挫败是我日后所有成功的基石,那段经历让我受用无穷。

  对不起,我们又要谈谈利物浦,那场3比0到3比3,然后点球失败……

  没问题,那场比赛更加证实我刚才的观点:球员决定比赛,用于我跟外界解释教练的角色:教练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比赛结果。你可以修改、控制很多东西,改变场面,改变球员的状态,唯独结果不行。教练只是在为理想结果做无限的准备,但不代表收获。足球之所以美,正在于她的不可预见性。如今,大多数教练都在使用高科技,计算机、航空拍摄、传感器,争取在数据和比赛结果之间建立出某种关系,寻找出规律。可我要说,数据方面和赛果相关联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进球。

  张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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