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长龙 56岁辞官转型 倾情延边足球

　　于长龙的办公室一角有一张写书法的桌案，4月5日午饭后，他忙里偷闲临摹起“赤壁怀古”，笔锋苍劲有力。自当上富德俱乐部总经理，于长龙的私人时间基本都被足球抢占了，“练书法都变得很奢侈了”。

　　自2012年在延边州体育局内开始分管延边足球后，作为副局长的于长龙挨了不少骂，尤其是2014赛季延边队降级时，有球迷在看台打出条幅骂他是延边足球的千古罪人，一夜之间，于长龙的白发多了不少。

　　如今56岁的于长龙转型成了一个打工仔，虽然他这个打工仔的地位也不低，但再熬几年就能退休养老的他，能舍得放下几十年奋斗得来的公务员身份，重新对人生进行一次抉择，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魄力的。由此，也可见于长龙对推动延边足球改革、发展真心是不遗余力的。“因为在这个企业干的还是延边足球那摊事儿”，可以感受得到，于长龙说的是心里话，这也是促使他作出选择的动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于长龙身上也有一种延边足球不服输的劲头，即便他已不是毛头小伙。

　　2015年12月30日，延边富德足球俱乐部正式起航，踏上职业足球俱乐部建设的新轨道。到2016年4月7日，“富德号”启程正好99天，这期间，延边富德队在中超完成了惊艳亮相，更多人开始关注那片富有传奇色彩的足球沃土上发生的故事。然而，在政府主导体制下生存几十年的延边足球在向正规职业化转型过渡期间，依然面临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困境、困惑。5日，本报独家对话延边富德足球俱乐部总经理于长龙，听听这位富德号掌舵人如何解读延足的职业规划，以及他和延边足球那些辛酸的故事……

　　延足降级，他被骂罪人

　　《足球》：2014年延边队降级时，球迷骂你是千古罪人（见上图），因为你是俱乐部的主任（相当于总经理，编者注）。你如何看待这事？

　　于长龙：我对这件事儿一直看得很淡，延边足球终究要有人去做。我知道各方面评价我的声音非常多，褒也好，贬也好，关键还看自己怎么去看待。

　　现在能说2014年降级的事吗？

　　虽然我不愿意提降级那一幕，但我也知道自己无法回避。2014赛季延边队不是不行，队员还是这些队员，就是外援不一样。虽然那时候我是俱乐部主任，但在整个体制大环境下，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你说我能管得了这个队吗？组队人选是我能确定得了的吗？

　　降级之后你一定也很痛苦吧？

　　其实2014年底到2015年初，是我最挣扎的时候，也是我最难过的时候，我要下决心去改变这一切，做了很多很辛酸的工作。其实从去年到今年，还是很辛酸的，因为你要推动体制改革，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来承担，你没法跟别人去讲，这种压力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但好在都挺过来了。

　　为什么延边足球只有走职业化才是真正的出路？

　　延边足球走过近一百年历史，也打了七年甲A、三年中乙和十几年中甲，很多人还对60年代延边足球那段顶峰时期充满怀念，可是那时候是举国体制，打一场比赛花不了几个钱，而现在是足球职业化年代，是市场足球，市场足球是不相信眼泪的。所有人都希望延边足球好的，但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保障体系，只有职业化才能给延边足球带来发展的保障。

　　可甲A时代延边足球也曾经辉煌过啊？

　　其实现在想想甲A时代延边足球有多不容易啊。我经常思考一个问题，这么多年延边足球到底是发展了还是后退了？为什么到了甲A后期就“歇菜”了？关键是没有了后劲。延边能打七年甲A，还是仰仗举国体制时期的财产，靠的是高钟勋、李红军、金光柱等这批人，而现在又有多少家庭愿意把孩子送去踢球？又能拿出多少钱来支持孩子学球？这都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

　　你怎么定义延边足球的改革？

　　延边足球的改革是个漫长的过程，改革肯定要面临困难，就是要对利益格局动刀，要对利益重新分配，就要顶着巨大的压力。改革就是要把延边足球资源激活，让有限的资源发挥到最大限度。

　　辞官，该放弃就放弃

　　为什么延边富德足球俱乐部的总经理人选会选中你？

　　其实，我的初衷是不想干（总经理）的，我跟组织部门商量，让我离开足球吧，只要给我一份工作就行。可当领导最后决定让我来担任俱乐部总经理时，我知道我只有这条路，没有别的路可选。

　　你觉得自己是这个位置合适的人选吗？

　　我认为现阶段这条路我来走会比别人更畅通一些。这种体制改革是脱胎换骨，我熟悉原来的体制，知道怎么改，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这非常关键。

　　可是你要放弃延边州体育局副局长的身份变成企业员工？

　　我知道自己比必须放弃很多东西，可谁让你搞过延边足球？这个情结是割舍不掉的，后来想想，该放弃就放弃吧。

　　有人说总经理甚至比副局长还要风光？

　　我从没有把俱乐部总经理的身份当成一种荣耀，相反我觉得是一份责任，而且是非常沉重的责任，没有管过延边足球的人不能体会到这份责任的重量。当你看过一代代延边足球人的辛酸历史，他们付出那么多，得到的却很少，所以我们有责任通过改变动力机制、保障机制来改变他们的生活。

　　联姻富德是延足最大福祉

　　富德保险介入延边足球你一直都在参与，你怎么评价这个新东家？

　　富德保险是一家大型民营企业，实力非常雄厚，内部管理结构和管理机制非常缜密，同时，富德也是一家有责任心的企业，除非他不干，既然要做就一定会做好。富德保险那句“富及民众、德行天下”绝不是随便说说的。

　　富德保险为什么会选中延边足球呢？

　　我不否认他们选择延边足球是因为一些人脉关系，但这绝不是决定因素。富德有自己的发展战略，和延边足球联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富德集团总部在广东，可以选择梅县，也可以选择深圳，可最终还是选了延边。在我看来，富德联手延边足球，是延边足球最大的福祉，也是延边足球历史的一个里程碑。

　　有人说富德集团有实力，为什么不走金元足球之路呢？

　　富德一开始也没想去做金元足球，对足球的投资是理智的。延边足球现阶段也没办法搞金元足球，我们确实需要钱，但钱多了不见得是好事，钱少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作为一家平民俱乐部，延边足球这面旗帜还是非常独特的，延边注定不可能像恒大和苏宁那样，我们不能去攀比，也没资格去攀比。现在延边足球的条件正在改善，有政府支持还有企业支持，大家不要着急。

　　现在延边足球体制的变化体现在哪里？

　　完全是两种体制，富德足球俱乐部现在是企业，是独立的法人机构。虽然延边方面还有30%股份，但决策权已经不在延边。

　　是不是意味着延边足球会失去一些东西？

　　当然不是。当初谈判时为了能把延边足球留在延边，我们做出很多努力。我们改革就是要让延边足球好起来才去改，要让延边足球过去的好传统、好作风延续下去，把延边足球打造成一个好的品牌，不让“北延边”这面旗帜倒下去。

　　那么富德带给延边足球的转变是什么？

　　其实这个转变过程标志着延边足球要改变以前粗放式的发展模式，要从校园足球到青训再到职业一线，扎扎实实地从基础起步。我们不能去随便怀疑人家的动机，富德集团的发展战略也是要把延边足球做成旗下的一个品牌，所以富德对延边足球的管理是非常严密的，监管也是非常到位的。

　　解读职业足球内涵

　　从俱乐部主任到俱乐部总经理，这不仅仅是你身上一个称谓的变化，还是延边足球向职业化的转变。在你眼里，职业足球是怎样的？

　　我觉得职业足球的精华就在于要具有职业精神、契约精神，当然延边足球还要有感恩情怀，这三点非常重要。职业精神就是要看淡个人名誉，看重俱乐部发展，如果一家职业足球俱乐部不能展现出令人信服的规划，又怎么去感动球迷。契约精神，就要求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要去追求市场利益最大化，我告诫下面的员工，没有人会替你去想，没人会不讲条件去帮你。

　　从传统体制到契约精神不那么容易吧？

　　确实。富德接手后，来了很多谈合作的人，当中很多还是过去非常喜欢延边足球的人，可是他们是要来分一杯羹的，我告诉他们不可能了，现在要互惠互利，要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我不能因为你过去喜欢延边足球，现在就照顾你，更不能拿俱乐部利益去照顾你，俱乐部利益就是企业利益，是延边足球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动力，不是大锅饭时代了。

　　碰到不遵守契约的，你怎么办？

　　我举个例子，前些年延边外出打比赛，有饭店老板请球队吃顿饭，我们要感谢这样的老板，现在不行了，因为我们的球员走进你的酒店是在给你做广告，这才是商业思维。这么说不是延边富德牛气，而是品牌建设的需要。今年去一个客场，当地的一家企业要请球队吃饭，被我拒绝了，结果对方很不满意。

　　最大困扰来自干扰

　　你当总经理之后，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是干扰！这种干扰归根到底还是传统思维在作怪。很多人还没有把足球俱乐部当成企业，觉得还像过去那样把延边足球当成社会福利，政府掏钱，大家分享。现在俱乐部不仅要讲效益，除了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这社会效益不是给某个人的，是属于全体延边人的。举个例子，过去有赠票，拿赠票坐看台最好的位置，这对普通球迷就是不公平。你这个总经理肯定要得罪很多人啊？

　　我知道会得罪很多人，但没办法，我只能去得罪这些人，我不能拿俱乐部的利益去做交易，也不能拿俱乐部的公众形象去开玩笑。这种改革注定会带来阵痛，甚至有些负面情绪，所以我现在不看网络，不怎么看朋友圈，我不是不能接受非议，我只是不想让这种情绪干扰我的工作。

　　新的体制下，每个人都需要角色转换，你已经转换过来了吗？

　　我也在思考我的角色转换问题，毕竟长期在那种体制下工作，有一些惯性思维。我就经常提醒自己：你不是就想在退休之前做点事儿吗？

　　那你的员工角色转换得怎么样？

　　刚开始时大家也不适应，比如，他们会想，过去很简单的事为什么现在要打报告，还要签字后才能去做？有时候我也觉得麻烦，但麻烦也要执行，怕麻烦就要出问题、出纰漏。

　　在俱乐部和球队之间，你这个总经理如何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当初他们选择我当总经理，就是觉得我更适合这种角色转换，毕竟我在原来的体制下管理过延边足球，对情况比较熟悉。但是，过去我可以下行政命令，现在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在球队和俱乐部之间，我就是一个润滑剂，管理要讲求公平、就事说事，不管你为这个俱乐部做过多大贡献，不管你原来是什么身份，我也希望用感情来办事，但有时候感情说了不算。目前看，俱乐部管理层和教练组、球员的磨合非常好，球队赛季的保级目标也会实现的。

　　改革尚未进入平稳期

　　富德足球俱乐部运行差不多100天了，是不是可以说已经进入了改革的平稳期？

　　还没有，进入平稳期还需要漫长的时间，现在只能说正在开始转变。

　　接下来俱乐部建设有哪些工作计划？

　　我们现在一些基础工作还谈不上规范，要尽快实现财务独立、人事独立，我们的员工很多还是双重身份，要让他们在俱乐部入职，增强他们的责任感。但首要的是建立起制度，6月份，俱乐部要形成初步的制度体系，今年年底要把制度体系完全搭建起来，还要把俱乐部未来的整体发展规划制定出来。

　　在球队建设上的规划呢？

　　我们还是要重点做好足球基础工作，要把延边足球的发展触角延伸到各个领域，比如我们要探索在青训方面与韩国的全方位合作，探索如何走出去、请进来，考虑在青岛、上海、京津冀还有黑龙江、辽宁建立我们的青训营，这些规划马上就要开始陆续实施。

　　对于俱乐部的管理，你有什么心得和秘诀？

　　俱乐部管理方面我提出了八个字：合作、谦和、清约、效率。我们俱乐部人员构成很复杂，需要通力合作，大家还要谦和，放低姿态认真履行社会责任，制度约束要清清楚楚，每个员工都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另外，球队在场上进攻讲效率，场下俱乐部的经营也要讲效率。既然俱乐部在延边生存有很多事情回避不了，那我们只有想办法去突破这些阻力。

　　你对延边足球未来有什么样的期待？

　　在延边做职业足球很难，我们需要支持，希望他们关注我，而不是来“关照”我。一旦捋顺各种关系，把不该做的事儿放下，把不该得的利益放下，我坚信延边足球现在这条路会充满阳光。

　　特约记者容达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