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凉山区的马边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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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07-15 10:36
边徼之末的“马边营”
马边位于四川盆地西南边缘小凉山区。
从具体的地理方位来看,马边处在乐山之南、宜宾之东、西昌之北,也可以说马边正处在这三地的交汇之处。这一带过去虽然分别是古代嘉州、叙府的属地,但实际上后来主要成为了彝人的领地,为大大小小的彝人部落占据。到了元、明以后,经过土流并置、改土归流之后,逐步有了吏治,马边境域前后分别领属于四川布政使司、马湖府、沐川长官司、赖因乡和荣丁乡等。
马边一名的出现,跟它接壤的一个高原深水湖有很大的关联,这个湖叫马湖,是很早以前地震留下的古冰川堰塞湖,与邛海、泸沽湖齐名。马湖形如月弯,风光秀美,明人姜麟有“乌蒙江上风和雨,洗出人间一马湖”的诗句,可见其灵秀。据《雷波厅志》记载,“昔人以牡马系湖岸,湖中龙出与交,后产异马,因而名之马湖。”显然,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说,马湖的得名是否跟当地的马有关系,还需要考证。
明朝洪武四年(1371),置马湖府,管辖范围中就包括现在的马边县地;明朝万历十七年(1589),马湖府上报增设“马湖安边厅”,开始在赖因(今马边县城)建城,派驻“马边营”,驻扎士兵两千,目的是为了守备马湖边境的“边徼之末”。当然,这已经成为了边地往事,这一队兵马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崇山峻岭中,但正是这个“马边营”,不仅勾连出了马边之名,也让兵戈的喧嚣替代了这片土地亘古的蛮荒与寂静。
马边在唐宋以前是个彝族寨子,名叫赖因(彝语是牛棚的意思)。过去,彝汉之间虽在垦种、交易甚至通婚上都有交融,但由于民族间的经济文化等发展不平衡,在居住地上一直是泾渭分明,甚至到民国的时候汉人都还很难进入彝区,所以人们对这一地区几乎是所知甚微。
明朝万历十七年(1589),一支汉人军队开进了这一地区,并在此安营扎寨,让马边从一个旷阔的地理概念变成了一个准确的军事坐标,而历史也就是这样被悄悄地划成了两段。
万历十七年:筑城马边
“马边营”的设置源于“三雄”之乱。
所谓“三雄”,指的是撒假、安兴、杨九乍这三个小凉山的彝族部落首领,他们是明万历时期独霸一方的割据势力,分别盘踞在四川美姑、雷波、马边一带,成为小凉山区真正的主宰者。当然,他们也在时间中成为了对抗王朝的反叛势力,万历十六年(1588)7月起,朝廷平定“三雄”之乱,而“马边营”就是这时设立起来的,与它同时建立的还有“二城二堡(二城即新乡镇、烟峰城,二堡即施家寨、水池堡)”,并在新乡镇设立马湖安边厅,目的是为了边疆永固。
新乡镇,即是现在马边城的前身,“筑城九百雉,赐名马边”。也就在这时,马边正式被划归朝廷统治之下,从过去的蛮荒之地变成了政府治地。马边被视为内地,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为什么要把新乡镇作为马湖安边厅署的驻地呢?大致有三个因素:一是新乡镇临马边河,城区为河环绕,既是天然的护城河,也可通舟楫,有水运的便利;二是新乡镇之前是赖因寨,有人口聚集,早期的人类活动证明了这里属于宜居之地;三是新乡镇呈肚兜状,背靠真武山,面朝莲花山,它就像个婴儿一样被裹在真武山的肚兜里,只需在山上设置营垒,卡住要隘,则可将这个小城完全置于保护之下。
当时除修建城墙、城门、粮仓、军库、监狱等基本城市设施外,又大兴土木修建了城隍庙、关帝庙、东岳庙、真武庙、土地祠、观音阁、武侯祠等公众设施。为了“首崇经学”,马边城里还募修了文庙,“壬辰岁,遴弟子之秀十九人升之督学(刘汝楫《募修文庙两庑小引》)”,并由此开创了“新镇之人文不绝如缕”的局面。
以上可以看出,新建的马边已经是一座生活功能俱全、社会公共设施齐备的小城了。而修建这座城显然不是为了“一日之平”,而是为了“久远之虑”。
乾隆二十九年:垦荒马边
马边城建好后的两三百年间,正是从明到清的更替时期,马边经历了一段从战乱、衰败到慢慢复苏的过程。
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设立马边厅,派同知驻守,马边作为一个县治的格局正式确立,马边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接下来,四川总督阿尔泰在马边垦荒,“共勘可垦田地十万六千六百余亩”,后来他便派官员安顿垦户,悉心经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大见成效。当时,马边的税赋水平在四川已经位于中等偏上。
马边位于四川盆地的边陲,除了南方丝绸之路的一条支线与之蜿蜒相接外,面对的就是一片广大的彝区,南北有金沙江、大渡河相隔,西边更远处则是连绵的横断山脉,到民国时期都把这一带称为西南边疆。边疆之谓即指山高路远,行路艰难,而与之来的是信息闭塞、商贸不通。所以,在马边设厅后,人们又设法疏通此地的正常商贸活动,比如当时马边不产盐,它的盐主要来自嘉州附近的“犍厂”,由于人丁日增,为此在乾隆三十年(1765年)请求“酌增陆引八百张”。
在马边厅成立后的一段时间里,马边当时的社会是相对稳定的,人口在稳步上升,到嘉庆十年(1805年)时,马边有花户13800户、人丁39908口,比乾隆二十九年的1076户增加了十三倍左右,而这之间才仅仅四十年时间,可以说清朝的垦边政策是奏了效的,这时的马边是“田塍绣错,村堡星罗,为嘉犍泸叙之藩薮,诚西南一重镇也。(《马边厅志略》)”
民国初期:考察马边
在民国以前,马边一直是人们心目中的神秘之地,其在自然资源上的富饶吸引着商贾、探险者和科考学家,但“其政治风俗,自成一区,历来无敢深入凉山求知其内幕者。(《雷马屏峨调查记》)”所以,常常的情形是“汉人潜入夷地者,由附近素相认识者为援引,或则夷地中亲友相报,率由山径小路,不令地方约保知之。(《马边厅志略》)”但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人们对了解凉山的迫切再也挡不住了,考察凉山成为了一股热潮,而马边往往就是这些各路团体进入凉山的门户。
在可考的史料中,最早进入小凉山的是1912年四川省派出的“三边屯务调查员”杜明烽、何元体、王秉基三人,他们专程赴雷马峨屏进行调查,绘制出《峨马雷屏四县调查表册》一卷,对四县的军事、夷务、屯垦、物产等记载甚详。
1930年3月,北平静生生物调查所的专家汪发攒进四川,先后到马边、屏山等地采集,历时10个月,在小凉山采得标本1千号,2万余份,木材标本2百段。而汪发攒的工作刚完,1931年春,卢作孚创建的中国西部科学院就派出杜大华、秦沛南、孙祥鳞、彭彰伯等人到马边,采集植物标本142号;1934年,中国西部科学院又派杜大华、孙祥鳞在马边、屏山两地采集植物标本493号,后来这些标本分别送国内相关的学术机构。而在这次考察中,他们总共派出了生物研究所、地质研究所的12名学者,其中包括发现攀枝花矿脉,有“攀钢之父”美誉的常隆庆先生;在5月至11月的半年时间内,历尽艰辛到大小凉山地区进行调查,撰写出了详实的调查报告《雷马峨屏调查记》,详细介绍了当地的自然环境、土壤、气候、植被和风土民情。
此后,考察的队伍更加密集,如1935年,成都中央军官学校的教官徐孝恢等组织了一个考察团,从马边出发考察凉山,写出了《治理凉山夷区的方案》呈交政府。1940年8月,四川省政府边区施教团来到马边,前后二十多天时间中,对马边的教育、民情、物产、彝务等进行了考察,考察成员分别以专题撰文,合编出了《雷马峨屏纪略》一书。1941年7月,西南联合大学川康科学考察团穿越大小凉山,曾昭抡教授带领学生徒步到达马边,后来他写出了《大凉山夷区考察记》一书,影响深远。
应该说,上面这些只是当年马边考察中的一部分,其目的是实地调查彝族社会现状,了解这些未开垦的土地中的自然资源,并为开发马边等大小凉山制定出发展计划。特别是在抗战之中,西南的战略地位凸显,这块过去被人视为蛮荒之地的边疆几欲变成了一块热土。
汉彝杂居的边地贸易
马边作为一个少数民族边城,位置非常特殊,被称为“西南边区之中心,汉夷贸易之总枢(平福增《雷马屏之农业》)。”
马边处在汉彝杂处地区,可以说是通往小凉山的北大门,由于地理关系,过去的马边是汉彝之间发生关系最为密集的城镇。从历史记载来看,马边的边地贸易始于封领之前,除了中央王朝与蕃夷的供奉与赏赐往来外,民间的交往也非常多;到了宋朝,马边地区的交易日盛;至明清时期,马边的贸易逐渐丰富,从牲畜、粮食的交易发展到了手工业与农副产品的交易;而到清末的时候,则到其盛,“彝族用鸦片、皮毛、药材、水果、木板等土特产品换取食盐、布匹、铁锅、食糖、针线、农具等生活必需品。(《马边彝族自治县志》)”
过去,马边在汉彝的交界处有一些小集市,有汉地集市,也有彝地集市,一般是定期赶集,彝人就会到这些集市上来交易,“夷地庄稼,多荞麦、苞谷、苦荞、萝卜,收敛囤积,遇场期则背负出,与汉人易换针棉等物”。对“针棉等物”的偏好可能同彝族民俗有关,彝人有极高的编织技艺,服饰“颇爱华丽,见红布绸缎则喜。女子首饰等物亦皆精巧。”除此之外,马边也盛产药材,也是彝人交易的主要物产,“如贝母、黄连、附子、厚朴、麝香并包谷杂粮之类,入汉地俱换为布匹、烟盐、针线并绸绫绣缎等件。(《马边厅志略》夷民志)”
其实,到民国时期马边最大宗的农产品是三样:茶、笋、丝。马边的茶非常有名,宋即为茶马互市之地,过去称为“西路茶”。在谷雨前采摘的叫毛尖,春分前采摘的叫“上天字”,品质最佳,价格昂贵。马边出好茶得益于自然环境。同样,马边的竹笋也是得天独厚,分春笋、冬笋两季收获,历来是蜀中食馔美味,民国时可产三千万担以上。
在汉彝集市中,都设有“客长”,相当于现在的工商科长,他的职责在于秉公查察,公平断理。由于语言不通,彝族人中通汉语者颇为醒目,汉人称之为“夷人通事”,人们称他们为“牙口蛮”。这些“牙口蛮”一般都能说会道,在汉彝之中来回撮合,一旦交易成功,他们会得到一定的提成,这又叫作“牙口银”。
在过去,汉彝之间虽有矛盾和冲突,但民族间的交融密切,而且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交融是越来越加强了,因为商贸的繁盛,马边“商贾日盛,虽处崇山峻岭之间,亦川南一重镇也(《叙州府志》)”,而贸易已成为了连接汉彝的桥梁。彝族有句谚语:“汉人离不开皮货,彝人离不开盐巴,彝族离不开汉人,汉人离不开彝家。”这恰巧又说明了汉彝民族间的相互依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