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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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1-19 17:41
眼看着春节将至,万家团圆,爸爸妈妈到底能不能回家过年?对于留守乡村的孩子来说,此刻,他们可能正在村口守望,在梦里期盼:“爸爸妈妈,回家过年。”
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本刊特别策划这组封面故事,替孩子们向远在异乡的父母发出呼唤,在春节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请回家看看,请陪陪孩子,别让孩子一年的等待成空。
你们可以不走吗?
《民生周刊》记者 郑智维
赴安徽采访之前,我对目标采访学校的两位校长提了一个请求,希望以《爸爸妈妈,回家过年》为题,抽两个班写篇作文,一个小学,一个初中。
到达受访学校后,我第一时间拿到了孩子们的作文,稚嫩的笔触里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也正是因为这份真情,让我觉得这沓并不算厚的作文纸变得异常沉重……
既陌生又亲切
“有一次,同学生病发烧,我陪同学去学校医务室看病。同学妈妈接到电话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同学妈妈脸色惨白,见了面就嘘寒问暖:你怎么样?烧到多少度?以后要多穿衣服。我走到门外,忍不住失声痛哭……我的妈妈为什么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写这篇作文的孩子,名叫吴晶晶,是闫集初级中学八年级学生。从出生开始,她就一直由奶奶抚养。现在,爸爸在重庆,妈妈在咸阳。爸爸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爸爸妈妈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既陌生又亲切。”吴晶晶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而我感觉自己像根草,感受不到那种爱。每当看到别人的妈妈来学校给孩子送衣服、送药、送钱,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和爸爸妈妈相比,吴晶晶感觉奶奶更好。虽然奶奶疼爱自己,但也有不理解自己的时候,“很多烦恼,奶奶无法理解。例如,想用手机查一查学习资料,奶奶就不理解,坚决不同意。”
“爸爸说,再过一周就要回家了。”吴晶晶说,之前有几次说回来却没有回来,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来。
采访吴晶晶的过程中,在场的一位退休教师李忠允说:“记者同志,我想打断一下,就是现在,能不能给她爸爸打个电话,这孩子太可怜了!”
采访结束后,我跟吴晶晶的爸爸通了电话,值得欣慰的是,在电话中,他告诉我:“孩子不在身边,我在外面打工也不放心。春节快到了,近期就打算回家过年和孩子团聚。”
宁愿不要零花钱
去年春节后离别时,安徽宿州大杨庄小学的侯天天曾试图将爸爸妈妈留在身边。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里?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你们不走可以吗?”
“我们必须要去非洲,不能陪你过元宵节了。那里有一栋房子塌了,我和你爸爸要去帮忙修建房子。”
据侯天天回忆,从自己4岁时起,父母就开始外出打工,当时她还在读幼儿园中班。近几年来,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在遥远的非洲从事建筑工作。
今年9岁的侯天天,很怀念小时候被照顾的岁月。
不仅是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爷爷也在外打工,她和6岁的妹妹及2岁的弟弟都跟着奶奶在老家村里生活。除了要自己完成学习、课外作业之外,她还要帮着奶奶做家务,并且照顾弟弟妹妹。
“如果爸爸妈妈能在家陪伴,我宁愿不要零花钱。平时想他们时也会打电话,但由于爸爸妈妈工作忙,不能经常打电话,一般几个月才打一次。”侯天天说。
元旦刚过,春节临近,中小学尚未放寒假,但留守儿童们的内心已然开始躁动。对于他们而言,最直接的诉求就是:“爸爸妈妈,回家过年”。
侯天天所在的学校——安徽宿州大杨庄小学总计有766名学生,其中留守儿童数量占一多半。他们多数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每年和父母团聚的时间很短。
“不仅仅是建议,而是强烈要求他们能够回家。”大杨庄小学校长李宏强说,春节是团圆的日子,一定要回来看看孩子,很多孩子一年都没和家长见过面。若确实回不来,一定要安抚好孩子的情绪,节后回家作为弥补。
“春节见上一面,作用很大。”李宏强说,现在没放寒假,孩子就急切地盼望父母回家。从孩子的作文、绘画中,看得出孩子们渴望家庭团聚,父母陪伴。如果确实回不了家,父母可以把孩子接到身边过年,既可开阔孩子的眼界,也是一种比较好的团聚方式。
对于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侯天天充满了期待。
“去年春节,爸爸妈妈回家,除了给我零花钱外,还给我买了衣服、鞋子和鞭炮等。新年最大的愿望是:希望爸爸妈妈以后每月都可以回来一次。”她说。
爱你们也怨你们
今年元旦前夕,穆木的爸爸妈妈从西安回来,细心的妈妈给她带了新衣服。
得知爸爸妈妈回来的消息,穆木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提前数个小时,赶到十几里路外的车站去迎接。
从穆木两三岁时起,她的父母就外出打工。在她的记忆中,好几次父母说回家,但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回来。“去年,火车票都订好了,因为临时有事未能回来。事情结束后,已经买不到车票,直到春节之后才赶回来。”她说。
去年暑假,穆木曾到过父母的打工地——西安。穆木的父母也曾想过让她去那里读书,但终未能成。一方面,和老家相比,西安的学费、生活开销要高出很多;另一方面,穆木也不想在那里生活,和人交流有困难,还不认识路。
对穆木的采访聊到深处时,她的情感也在发生变化。聊到最后,我问穆木,爸爸妈妈回来时,你心里的真实感受是什么?“终于想起来回来看看了。”她稚嫩的脸上有着对父母的不理解。
很多留守儿童对爸爸妈妈的感知多是电话来传递。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穆木几乎每天都和父母通一两个电话。因为想念,挂了电话之后自己会默默地流泪。
八年级的于杰告诉我,每次送父母出门时,自己都会偷偷地抹眼泪,妈妈也会偷偷地哭。“希望他们两个人能留下一个人陪我。从分开到下次见面又要等一年,心里很难受。”她说。
“我的生日就在寒假,等到我过生日时爸爸妈妈就能回家了。前几天,我梦见爸爸说今年不回家了,醒来后心里还是很难过。”四年级的林木说。
对于多数留守儿童而言,每次离别都是痛苦的时刻。“每逢父母外出打工时节,孩子们普遍会有明显的情绪烦躁。”在与孩子交流时,李宏强发现,在安抚孩子情绪方面,学校虽然付出很大努力,但实际效果不是特别好。“他们往往很少跟老师交流,又无其他倾诉对象,存在很大心理压力。”
后记
在安徽采访的整个过程中,我的心情都是沉重的。跟孩子们聊的时候,镇政府的领导、老师也会在场,我一直强忍着泪水,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其他人,每个人都在流泪。
回程的路上,我一篇一篇仔仔细细翻看着孩子们的作文,也许是因为这个作文题目触到了孩子们的内心,竟篇篇令我动容。他们写道:
“每逢春节,同学们都很高兴,他们的父母都回来了;而我却没什么心情,因为我的父母今年不回家。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这几年我都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我非常希望他们能回来。”
“爸爸妈妈已经有两年没回家了,爷爷也偏心。你们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家陪陪我好吗?奶奶也不在了,哥哥总欺负我。我会乖乖的,不让你们担心,好好学习,不让你们失望……爸爸妈妈一定要回来,不要再丢下女儿。”
“爸爸妈妈,你们如今有三年没有回家里看看我了。你们放心在外面打工好了,我会把爷爷奶奶照顾好的。这两年家乡变化很大,大街小巷都铺路了,安了路灯,门口种了树。你们不要‘会过’,有好吃的就买点。”
……
新年愿望
《民生周刊》记者 于海军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从2011年开始,农民工总量持续回落。但是,目前,这些隐藏在数据里的变化,还不足以改变持续了30多年的人口流动大潮。文中三位留守儿童的父母也被裹挟其中。
《民生周刊》记者近期在采访中发现,一些留守儿童因为长时间与父母分离,情感诉求和心灵成长之间有着绕不开的纠缠与矛盾,而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生活中,在每一个细节里。
日记本
子涵的日记本从来不给别人看,但姥姥每次问起今天又记些啥?她都会如实奉告。
前年夏天,子涵的父母花了多年的积蓄,购买了一台货运卡车,开始了长途运输业务。从那以后,子涵每个月才能见到爸爸妈妈一次,因为业务繁忙,有时候在家待不到半天就要出远门。
在等待父母的日子里,子涵每天都用日记来记录时间的流逝,和父母归来的脚步。从去年开始,她发现村子里的小伙伴越来越少了,在吉林省东辽县云顶镇,越来越多的同学被父母送到城里读书,平时一起玩的小伙伴越来越少了。
最近几天,子涵说她在日记中都会记录距离父母回来的日期,有时候还会把父母经过的城市用铅笔勾画出来,她说长大后自己也要去那些地方旅游。子涵最想听妈妈给她讲某个城市的故事,可是每次来去匆匆,母亲讲的故事经常是重复的。子涵就经常拉着姥姥,让姥姥给她介绍那个城市的故事。子涵说,姥姥是老花眼,经常把名字相似的两个城市弄混。子涵读小学五年级,她说最喜欢看的就是地图册。
“子涵懂事,见我脸上没笑模样,就来哄我开心!”姥姥说,子涵都知道为大人们操心了。去年东北玉米增产,但是临储收购政策取消后,收入还是减少不少。她自己经常看着院子里的玉米犯愁,按本地粮食商贩出的价格,每斤只能卖到0.5元左右。
对于留守儿童的话题,子涵的姥姥说,像类似的情况很普遍,“农忙时回来,农闲的时候出去打工,除了老人和小孩,年轻人没有在家待着的。现在玉米价格这么低,来年出去打工的人还要更多。”
子涵问姥姥,为啥去年玉米增产反而不高兴呢?姥姥摸摸子涵的头说,你跟着操什么心!写作业去!1月8日晚上,妈妈打电话给子涵说,小年那天就能回到家里,子涵拿着电话又蹦又跳,妈妈问子涵想不想爸爸妈妈,子涵点点头说,自己写了好多日记,都是写的爸爸妈妈。
一双球鞋
上初中后,林桐的性格变得内向,不爱说话,学习成绩也直线下滑。张爱芝很为儿子的学业担忧,“我和他爸爸在深圳打工,一年里就春节回家一次,平时都是他爷爷奶奶带着,最近听老师说他经常逃课,早上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家门,可是他根本就没去学校!”一提起儿子,张爱芝有些激动,在她看来像林桐这个年龄如果辍学,将来什么出路都没有。
去年12月中旬的一天,林桐和同学李强打了一架,就因为李强嘲笑自己的棉鞋不能踢球,林桐当即扇了李强一记耳光。放学后,李强叫来三个同村的小伙伴,将林桐堵在教室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林桐说,那天他们逼他吃粉笔,两个人将他按倒在地,一个人将十几根粉笔塞进他的嘴里。林桐挣扎中咬了同学一口,才得以挣脱。
那天以后,林桐连续三天没敢去上课,为了不让爷爷奶奶发现,早上照常和小伙伴出家门,中途就溜进网吧,等到放学一起和小伙伴回家。第三天,林桐旷课被班主任老师发现。林桐是个诚实的孩子,班主任老师没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老师将林桐和李强叫到一起,让二人分别道歉,将恩怨化解。李强的态度很诚恳,主动认错。而林桐却迟迟不肯开口。
“林桐读小学时,我和他爸爸都一直陪在他身边,前年我们从吉林省伊通县城来深圳打工,他爷爷就发现他总是闷闷不乐,还经常发脾气。”张爱芝觉得,自己不在林桐身边,虽然有爷爷奶奶照顾,但林桐较其他小伙伴,还是缺少家庭的温馨和父母的关爱,这也是使他性格变得孤僻、寡言和暴躁的原因。
自从那次打架以后,张爱芝每天晚饭后都会给儿子打电话,她觉得应该让儿子时常在自己身边,这样她会给儿子更多的关爱,因为母爱体现在生活的细微之处。最近几天,林桐在电话里很主动,话也多了起来,总是不停地问张爱芝什么时候回家,车票买了没有,过年能在家待几天?
张爱芝问林桐想让妈妈买点啥,林桐毫不犹豫地说,要一双球鞋。
苏娃的理想
从苏娃记事起,父母就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母亲陈霞有时候会收来一些半新不旧的小玩具,就带回家给苏娃玩,陈霞说儿子从小就特别聪明,能把一些废旧的玩具拆解、组装成新的玩具。
父亲苏楠时常把收来的旧书和废报纸拿给苏娃看,慢慢地,苏娃认识了好多字,也学到了好多知识。苏娃5岁时,父母和同村的老乡离开老家云南省昆明市大塘子村,一起来到北京打工。
“2013年刚来时,日子过得很苦,我身高不够,老板不让我当服务员,只能在厨房择菜、刷盘子,晚上就住地下室。”陈霞说,一年回家一次,每次短暂相聚后最舍不得的就是儿子。父母不在的日子里,苏娃和爷爷一起生活,他平日里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墙根发呆,他说最想吃妈妈做的小锅米线。
2015年,苏楠和陈霞在北京市西城区的胡同里开了一家云南菜馆。陈霞由洗菜、刷碗的小工变成了迎宾、收钱的老板,虽然她还对“老板”这个称呼不太习惯。每天忙完,陈霞数着手中一摞厚实的钞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陈霞每天都会给苏娃打个电话,苏娃读二年级,平日里会帮爷爷做家务、干农活。“儿子很少让我操心,电话里都是我说一句听一句,尤其是上小学以后,越来越懂事了。”提起儿子,陈霞脸上总有一丝得意。
写完作业,苏娃坐在墙根发呆,爷爷问苏娃长大后想做什么?苏娃说想做清洁工。爷爷嗔怪苏娃没志气,理想不够远大。苏娃说自己想做“空气清洁工”,主要任务就是消灭空气污染。苏娃对爷爷说,要让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有个好环境。
2017年元旦假期,苏楠在电话里问儿子,新年有什么愿望,苏娃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吐出一句:愿望就是希望你们早点回家过年!
1月5日上午,苏楠终于在网上抢到两张北京至昆明的火车票,高兴之余,苏楠又把1000块钱交到陈霞手上,让她买件衣服和化妆品,再给苏娃买个新书包。(本文受访留守儿童均为化名)
镜头里的孩子,镜头外的留守
《民生周刊》记者 畅婉洁
他们是一群摄影师,他们用镜头记录世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拍摄过留守儿童,对于这些孩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呼唤:多一点陪伴!
粉色女孩
这是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的小女孩,被冷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沾了些污垢,发丝在风中飞扬,在湛蓝的天幕映衬下,整个人仿佛即将放飞的风筝。她怔怔地看着镜头,没有胆怯,没有欣喜,只有疑惑。这是陈小强在藏区拍摄的一个不知名的留守女童的照片。
陈小强是纪实摄影师,从城市到农村,从天南到海北,他走走停停,坚持拍了13年。“作为摄影师,我只能用我的镜头去记录和捕捉这些瞬间,让更多的人了解感知镜头里人物的生活情况和心理动态,记录最美好的真诚。”陈小强说。
在他拍摄的照片里,有睁着无辜的双眼不谙世事的襁褓中的婴儿,有守在村口翘首企盼父母归来的稚儿,有一脸忧愁却已懂得掩藏心事的少年,还有不再期盼却又不得已撑起整个家庭重担的女孩,无论他们以哪种姿态出现在镜头里,“他们无一不在呼唤着爱与陪伴。”陈小强说。
后来,他拍摄了很多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留守儿童,但他依然记得那个在蓝色天幕下的“粉色女孩”。“好的图片会说话。”他说这个不知名的女孩告诉了他很多很多。
“我要用我的镜头与快门,记录这世界最好的真诚。”陈小强在2012年写下的这句座右铭,至今仍然深刻在他心中。
留守姐妹花
肖雨杨快速按下快门,远处的两姐妹走在乡间小路上,这条路是姐妹俩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从家到学校步行大约需要30分钟。
镜头里的两姐妹,面容清秀,妹妹比姐姐矮一头,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不时转过头对姐姐说着什么,姐姐紧跟在妹妹身后,不时叮嘱着妹妹注意脚下。
姐姐名叫陈陈,今年13岁,8岁的妹妹名叫陈玲。她们是四川省乐至县良安镇莲花乡赵家沟村的“留守姐妹花”。由于父母远赴外地务工,姐妹俩只能和生病的奶奶生活在一起,从小独立的姐妹俩成了家里的主人。
肖雨杨是一位摄影记者,拍摄这对姐妹花是从早晨6点开始的。6点的赵家沟村还是一片静谧,姐姐给妹妹梳好头,就开始做早饭了。肖雨杨和姐妹俩聊着天,姐姐一边不停地忙碌一边乐呵呵地回答着,妹妹在一旁静静地帮助姐姐生火。
吃过早饭,肖雨杨跟随两姐妹走在通往学校的小路上。“爸爸妈妈每次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姐姐陈陈说,她很想爸爸妈妈,但为了让他们在外面安心工作,她从不会主动给父母打电话。
在学校,六年级的陈陈和三年级的陈玲都是班上的班长。陈陈说,她最大的心愿是和妹妹能一直上学,将来能继续上大学。
结束一天的学习后,姐妹俩马不停蹄地回家做晚饭。除了照顾妹妹,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奶奶,陈陈没有觉得辛苦,依然和妹妹嬉笑打闹着给奶奶解闷。“每天晚上,我都会守在电话旁,盼着妈妈打电话来。”陈陈说。
肖雨杨拍摄完最后一个镜头,镜头里的姐妹俩头挨着头躺在床上,妹妹调皮地对姐姐挤眉弄眼,姐姐宠溺地看着妹妹笑……“希望爸爸妈妈和奶奶永远身体健康,希望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拍摄结束后,姐姐小声地对肖雨杨说。
双胞胎兄弟
杨凡做摄影记者多年,拍过无数题材,这一次的拍摄对象是两个留守儿童。
家豪和宇豪是一对双胞胎,今年11岁,是河北省赞皇县北方小学四年级的学生。由于离家太远,两兄弟寄宿在“小餐桌”——这是当地一种私营的教学辅助机构,为家长不能及时接送的孩子提供临时照管。大多数孩子会在晚上被接回家,也有少数留宿的,两兄弟就是留宿者。
两兄弟刚满一周岁时,爸爸妈妈就去北京打工了。两兄弟如今到了最淘气的年纪,爷爷奶奶根本无力管教。
杨凡镜头里的两兄弟,爬到家门口的玉米堆上,仰面躺倒。弟弟不停地翻滚着身子,兴奋地喊叫着,哥哥手脚并用地摆动着,仿佛游泳一般,杨凡迅速按下快门。
白天天不怕地不怕的两兄弟,特别害怕黑夜,“害怕时就躲在被子里。”这是两兄弟对付害怕的“秘诀”,至今没有失灵过,“躲着躲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又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天。
结束这一天的拍摄后,杨凡在返回北京的路上陷入沉思:孩子是父母爱的延续,而爱是不是应该多一点陪伴呢?(本文受访留守儿童均为化名)
春节,别再让孩子空等!
《民生周刊》记者 郑智维
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异乡打工,他们跟着年迈的祖辈或亲戚生活,他们年龄尚幼、情感脆弱,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
他们,是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是指父母双方外出务工或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无监护能力、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此前,全国妇联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中国有农村留守儿童6102.55万,占全国儿童的21.88%。
为弥补留守儿童亲情缺失,各地开展了相关的关爱活动。不仅为他们的生活提供物质方面的帮扶,还对他们的心理进行安抚。然而,亲情无法弥补,他们更希望得到父母的陪伴。
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对留守儿童有着特殊的意义。唯有这时,他们才能与爸爸妈妈短暂相聚,情感饥渴才能得到短暂的慰藉。
关爱
家庭是儿童成长最佳环境,亲情关爱和家庭的温暖是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保障。作为未成年人的监护人,父母在子女的监护照料、教育引导方面起着非常重要、不可替代的作用。
“父母,是孩子认识世界的第一个老师,越是低龄的孩子家庭因素的影响就越突出。”西南财经大学社工中心副教授管弦说,通过父母的语言、身体接触及其他互动来获取身心满足和安全感,孩子最终找到自己的位置。父母与孩子长期分离,意味着父母功能不健全,亲情缺失对儿童的隐患非常大。
“亲情的割离不仅使孩子的生活照料会打折扣,在心理上也会造成被遗弃的伤害,会产生孤独、焦虑的情绪;此外,缺少父母关爱保护使得儿童安全问题突显,容易成为被欺凌、被侵犯的对象。”管弦说。
年龄越小,识别判断能力越低,留守儿童无父母把关,无法判断是非对错,在行为模式上出现越轨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2016年2月,国务院下发《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首次明确提出关爱保护农村留守儿童工作的四项原则,即家庭尽责、政府主导、全民关爱和标本兼治,其中首要的原则就是坚持家庭尽责。
从中央,到地方,纷纷开展关爱留守儿童的相关工作或活动。今年,河南省将开展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专项行动,重点落实家庭监护责任、强制报告责任、临时监护责任、控辍保学责任、户口登记责任等任务。
“作为外出务工大省,四川有常年外出务工人员近2400万,由此产生了250余万农村留守儿童。自2006年起,在四川省委、省政府的关心重视下,共青团四川省委积极开展关爱保护农村留守儿童工作。”共青团四川省委书记、党组书记刘会英介绍说。
治本
“童伴计划”由共青团四川省委联合省民政厅、中国扶贫基金会、中国公益研究院共同组织实施。据介绍,首批“童伴计划”覆盖四川省7市10县100个村。100位“童伴妈妈”为近3.5万名儿童提供关爱服务。
在弥补留守儿童亲情缺失方面,共青团四川省委以“童伴妈妈”为抓手,开展了很多努力和尝试。例如,对农村留守儿童进行家访,是“童伴妈妈”几乎每天开展的工作;在集体活动方面,通过“童伴之家”的主题活动,让农村留守儿童在集体活动中感受情感和温暖。
除了直接对留守儿童关爱外,他们工作的触角还延伸至孩子们的父母。“通过建立QQ群、微信群等方式,鼓励帮助在外务工的父母们和孩子更好地交流,努力提高他们的家庭教育意识和亲子沟通能力。”刘会英说。
《意见》提出,外出务工人员要尽量携带未成年子女共同生活或父母一方留家照料;村(居)民委员会和中小学校要帮助农村留守儿童通过电话、视频等方式加强与父母的情感联系和亲情交流。
自去年3月起,共青团四川省委还联合中国电信四川分公司实施了“想家·爱心小屋”关爱留守儿童项目。
据刘会英介绍,“为密切孩子与父母之间的交流,增强亲情互动,我们在原有留守儿童之家等阵地基础上,通过增加通讯硬件设备,帮助农村留守儿童通过电视与智能手机、电视与电视之间的视频互动通话,从而搭建农村留守儿童与父母网络沟通的平台。”
盼归
“作为孩子的监护人,在子女尤其是留守儿童的监护照料、教育引导方面,父母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刘会英说。
在她看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多数家庭经济条件有所改善,但多数父母仅简单满足物质需求供养,对早期教育重视不足,忽视子女情感需求。
“父母回家,即使是短暂的相聚,对于孩子来说也有着重要的意义。”管弦说,因为这意味着亲子关系的再次确认。利用这段时间,家长对孩子进行感情慰藉也是一种弥补。尤其在春节这样团聚的日子,环境对比下会更容易触景伤情,感受到被遗忘的焦虑就更明显。
如果相聚的时间短,就更要注意陪伴的时间和互动的质量,可以通过一些有形的东西让孩子能够持续感受。比如照片、玩具、学习生活用品等。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家长要避免因为长期与孩子分离,怀着对孩子的补偿心理,从而过度满足孩子的物质欲望或不合理要求。
“我想对留守儿童的父母说:如果有能力回去,就别犹豫,至少保证有一人回去;如果确实存在困难,一定在春节期间通过视频、电话等方式与孩子进行沟通,尽可能多关心孩子的生活、兴趣爱好等;等到条件具备时,一定回家一趟,父母零距离的关爱照顾远比电话那端的关心来得更真切。”刘会英说。
编辑:崔靖芳 美编:徐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