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淌过清亮的欢乐

  一个人,生命中有两个“我”,一个是行走坐卧的我,一个是能够欣赏行走坐卧的我。这是一个作家说的,含义颇深。

  我想,这后一个我,其实是自己的心,自己的魂。它在暗处,不声不响,打量着那个说着、做着、悲欢着的“我”。它其实是有一把尺子一杆秤的。它怎么能没有?没有,就等于没底线。人没底线,跟动物的懵懂混沌还有啥区别?明暗两个我,一客一主,主对客是审视,是监督,是把持,最高的境界,是赞许,是欣赏。

  《五元灯会》载有这样一则故事:战乱中,普陀寺的众禅者决定迁移庙址。在迁徙途中,只有豫通大师一人坚持早课,从不荒废。有人劝曰:“此处无佛,大师可不必如此。”豫通大师答一偈子曰:“此处无佛,我心有佛。既诚我心,是诚我佛。”他这偈子其实浅显:内不欺己,欺己便等于欺佛;外不欺人,欺人等于欺天。每做一事,起一心,动一念,心里都有个佛,内里都有个我,我岂不是佛?我想,同在蹇蹙之境,也许,只有自我修持的豫通大师,才真正享受到了心灵的自然有序,自觉地人佛合一吧?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世事流水,繁花过眼,在自觉的状态下,内我,坚守一个刻度,外我,遵从内我,内外合一,你的人格便有一种不被锈蚀的锃亮。

  一个朋友到泰国旅行,在货摊看见十分可爱的小纪念品,他选中了三个,问价。女摊贩回答每个一百铢,他还价六十铢,说了半天,就是不同意。最后她说:“我每卖出一百铢,老板才能给我十铢报酬。若六十铢卖了,我就什么也赚不到。”我朋友听了心生一计,说:“这样吧,你卖给我六十铢一个,我额外给你二十铢报酬,这样,比老板给你的还多,而我也少花些钱。双方都有好处。”他满以为她会立刻答应的,却见她摇摇头。他便补充上一句:“你的老板不会知道的,别担心。”她看看我的朋友,坚决地摇摇头说:“佛会知道。”

  女摊贩是烟火中人,应该锱铢必较,但她的心中有“佛”,也有一个辉光如月的“内我”。“内我”在,她便呈现出了一种坚定而宁静之美。

  我想我们史上的许多传说,如柳下惠坐怀不乱,许衡不吃无主之梨,杨震不收黑夜之金,许由清溪洗耳,屈原被流放仍然“沐后弹冠,浴后更衣”,大都出于内我的坚守与外我的自持。还有一个传说,古时一宰相,夜间在家处理公务,点朝廷供应的蜡烛。夜深了,公务理毕,转入私人读书时间,则吹灭朝廷供的蜡烛,转而点用私家蜡烛。家人曰:夜深人息,何必如此,又没人看见。此公曰:君子当慎独也,人此一生,所作所为,不为做给别人看,是为对自己有所要求、有个交代。君子修身,贵在慎独!

  一个人的生存,离不开外部世界,吃喝住行,不可能只依靠心灵的阳光活着,再多么伟大的人,也离不开俗世的温暖。“人生而有欲”,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我们既需要外我的活色生香,也需要内我的守持观照,时刻贴近那种心神合一的幸福。

  孔子曾告诉子贡:人生的更高境界,是内心拥有一种清亮的欢乐。这种君子的欢乐不会被贫困生活所剥夺,即使富贵后也能保持彬彬有礼。

  那是一种宁静温煦的幸福,清风吹拂,明亮的流泉潺潺淌过心灵的原野。你拂去芜杂,看到了繁花,花丛深处是更好的自己。(米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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