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菲尔和恒大那些事儿

　　德国人会记得拜仁拿了几届德甲冠军吗？不会。但凡有点品位的德国人只会关注拜仁拿了几届欧冠冠军。拜仁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国家队培训中心”球队，国内赛场基本就是正餐前的甜点，拿了不是新闻，不拿才是新闻。其级别和体量决定了欧冠才是他们证明自己的舞台。

　　大部分时间，德甲就两个队，拜仁和其他球队。同样道理，大部分时间，中超也是两个队，恒大和其他球队。恒大“国家队”在国内赛场的各种开挂，不能说明太多问题。“国内冠军都是恒大的，我不给你，你就不能抢！”刘永灼是个实在人，他说错了吗？同样的话，前任里皮也说过，我留下的班底还能拿好多年的冠军。

　　亚冠是检验恒大的唯一标准。

　　斯科拉里必须是一个世界级教练，但他的油水已经被恒大榨干了，最早的时间点也许在2016年初。在此之后，他和他的球队一直在重复自己的同时日渐老化。他们为什么还总能赢？因为，之前积累的家底太厚实，还没到耗尽的时候。

　　其他球队的三个代表，苏宁、上港和华夏，其实进步很快，但由于起点低，实力上的差距太大，还没有等到neck to neck的这一天。特别是，家底相对薄弱的苏宁为追赶恒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2017中超打到半程仅侥幸取得1胜的战绩，若补时稍短一点，就是0胜。

　　在过去的两年中，斯科拉里治下的恒大在战术打法上经历了哪些流变？如何理解大菲尔来半年就拿亚冠？为何在中超逐渐失去统治力？又为何在失去统治力的情况下还能赢球？大菲尔为什么不轮换？为什么不培养新人？

　　想捋顺这些，让我们先看看，69岁的斯科拉里他热爱什么？擅长什么？

　　防守起家的实用主义者

　　跟里皮、范加尔、莫里尼奥等名帅一样，斯科拉里的球员时代稀松平常，没有取得任何值得一提的成绩。他25岁才升入卡西阿斯一线队，33岁早早挂靴。在短暂的球员生涯中，他先后在克鲁塞罗和帕尔格拉斯等几支二流球队中踢后卫以及防守中场，获得了“木腿”的绰号，显然，这不是一个优秀中后卫应得的馈赠。

　　不难理解，斯科拉里的意大利血统还有短暂的防守球员生涯，为他的执教理念埋下了伏笔。

　　1982年，斯科拉里退役后即开始了执教生涯。跟“木腿”的球员时代相反，他的教练生涯剧情反转，跟开了挂一样顺风顺水，“大菲尔、费利佩将军、杯赛专家”这些绰号接踵而至。

　　木腿的硬直、将军的胆识、大大的逼格、杯赛的专家，就是斯科拉里的足球标签——1993年，1997年，大菲尔先后在格雷米奥和帕尔梅拉斯拿到了南美解放者杯。这为他入主巴西国家队铺平道路。

　　2002年世界杯，“杯赛专家”一战成名，他强调战术纪律和整体防守的战术思想革了巴西艺术足球的命。大菲尔是中超703战术的鼻祖，在前场，他给了3R很大的自由发挥空间，但后场的7名防守球员被军队般的整体纪律链接在一起。他用3个中卫和2个后腰来专职防守中路，2个边翼卫卡洛斯和卡福兼职防守边路，进攻时打505，防守时打703。结果，巴西队7战全胜捧得世界杯。据报道，2002年世界杯之前，他给巴西国家队队员每人发一本《孙子兵法》。大菲尔的执教灵感和整体战略与此书有关。

　　世界杯之后，功成名就的大菲尔进军欧洲执教葡萄牙，在这个几乎跟巴西同样的艺术足球国度，他继续“革命”，再一次强行推广他的非艺术足球。由于葡萄牙球员在个人能力上不比巴西，3个攻击型球员不足以攻守平衡，因此，他将阵型改为4231，增加一个进攻球员，减少一个防守球员。即6个防守球员，4个攻击球员。大菲尔几乎成为在夺得世界杯之后再捧欧洲杯的第一人，他只是败给了运气更好的希腊神话。他在葡萄牙国家队干了5年，深刻地改变了葡萄牙足球的方向和价值观。2016年，桑托斯治下的葡萄牙队首捧欧洲杯。在这支欧洲冠军队身上，不难发现大菲尔留下的遗产。同样，在博阿斯的上港，你也能看到大菲尔的影子。

　　2008年，大菲尔整60岁，这是他执教生涯的分水岭。在此之前，斯科拉里为这个世界奉献了他全部的天赋和能量。之后，他的状态曲线开始下行，先后辗转于切尔西、本尤德科、帕尔梅拉斯、巴西国家队、格雷米奥，但均以失败而中途下课，没有一个队待满了两年。

　　然后，就是恒大。其实，他也差一点没干满两年，如果不是里皮临时被国家队截胡。但夫复何求呢？这个老同志已经为足球世界贡献了他的全部。

　　保利尼奥是大菲尔的标签

　　2015年6月4日，恒大官方宣布，巴西名帅斯科拉里接替卡纳瓦罗，聘任期2年6个月。2015年6月29日，保利尼奥以1400万欧元转会费签约恒大，合同期4年。不难理解，这两份合同的内在联系。保利尼奥就是大菲尔贴在恒大上面的专属标签，如果没有保利尼奥的话，大菲尔可能会拒绝承认恒大是他的球队——一个教练，他总会树立一个技战术核心，来承载和体现他的战术思想。在恒大的里皮时代，这个球员是孔卡。在大菲尔的时代，是保利尼奥。孔卡的特点是什么？是组织和控制，所以群众看到的是统治力。而保利尼奥的特点首先是作为工兵的暴力鸟，他三个代表了大菲尔的足球理念：强悍的防守、严格的纪律、超强的对抗和稳定的状态。

　　所以，大菲尔骂得有道理，不是我不行，是你们不懂球。明明教练换了，画风变了，打的就不是控制，你们非要用里皮的东西来生搬硬套。

　　有人说了，前任留下了一整套亚冠冠军的防守班底，还不够你防守的？这个就要看教练的品位和见识了，或许，在大菲尔看来，对于亚冠而言，原有的防守力量不足以平衡攻守。有一点相信很多人都同意，保利尼奥过去两年来稳定而顶级的表现证明了大菲尔所托是人，这是恒大最划算的生意之一。来恒大之前，保利尼奥在托特纳姆热刺的表现被热刺球迷斥之为水货。这让人想起，2002年世界杯之前，他力排众议坚持使用状态不佳的里瓦尔多。两次，或者三次，大菲尔都收到了丰厚的回报。另一次，是在葡萄牙国家队力排众议使用德科作为前腰。

　　是的，两年前，大菲尔认为，恒大只需要补强一个保利尼奥就ok。他基本上是对的。不管是3中卫体系还是4231体系，他在世界杯和欧洲杯都玩得很溜过。因此，你也可以说，大菲尔到恒大只干了两件事，一个是把保利尼奥带到恒大并与原来的战术体系无缝链接，这是决定性的。大家有没有感觉到，恒大的稳定、坚韧、强硬和铁血，已经深深打上了保利尼奥的烙印。引得巴萨愿意为他支付2500万欧元，想带走了将是恒大的灵魂。

　　另一件事，就是继续紧跟欧洲足球发展的最新潮流。年初，笔者曾在本报撰文指出，在过去的4年，世界足球潮流就是决定区超强，创造区稍弱。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一个古典前腰没落的时代。2014年，皇马果断放弃了古典前腰型的厄齐尔，引进贝尔，强调向前的速度和直接以及超级前锋决定比赛的能力，皇马收获了第10座欧冠。

　　2015年，随着哈维的淡出，恩里克没有在创造区和防守区补强，他顺手把马德里的BBC换成巴萨的MSN，重演了瓜迪奥拉第一年执教就拿欧冠的神迹。而苏亚雷斯重演了贝尔。2015年，在孔卡离开之后，恒大也不再补强创造区，直接在决定区进补高拉特和保利尼奥，是的，保利尼奥位置靠后，但他决定比赛的能力远胜过创造机会的能力，他只是让恒大的决定区更加远离禁区，恒大三年内再夺亚冠。

　　也就是说，保利尼奥一个人至少干了两个人的活。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他一个人比郑智和吴曦两个人干的活都多。如果说斯帅早年是木腿，那么，暴力鸟简直就是天赋异禀的钢腿，就没有受伤的时候，状态永远那么稳定。

　　我们知道，足球界有一个“第二年”定律，就是一个新的势力进入之后，原来的体系由于不了解和缺乏准备，会被冲得七零八落；但是，第二年就不一样了。由暗处转为明处，对手很容易采取针对性的技战术安排。还记得杨晨打德甲的第1年吗？进球8个，第2年4个，第3年4个，第4年德乙了。国内的例子，石家庄永昌，第1年打中超拿第8，第2年降级。杨晨、石家庄永昌的相对实力都不算强，都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在亚洲范围，保利尼奥的相对实力绝对超级。他是2015年6月29日签约恒大，亚洲诸强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一个骨骼清奇的大神，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就给跪了。所以，以斯帅+暴力鸟的能力，整个就是12人打11人的节奏，来半年就拿亚冠不算稀奇。正因为如此，不难理解，师徒俩的第二年为何表现下降。

　　由水马引起的衰落

　　对于2016年亚冠的断崖式堕落，恒大官方的说法是准备期过于仓促所致。但显然，原因是多方面的。

　　用水马替代埃神，其本意是进一步加强支点中锋的功能。但恒大的盛极而衰由此拉开帷幕。水马的引进是恒大建队以来最失败的交易，而埃神则狠狠补强了直接竞争对手上港。2017年赛季，埃神中超、亚冠和足协杯三线出场17次打进17球。

　　后果是严重的，这个地球上，只有巴萨和德国队敢打无锋阵。想像一下，皇马没有本泽马，尤文没有伊瓜因，会是什么结果？离对方大门最近的小禁区线上，没有威慑力的后果是过度依赖大禁区线后上的攻击，这个叫没有进攻层次。恒大的进攻端就是这样，2017年亚冠小组赛，中锋郜林打香港东方队也不能开胡，已经发出了警报。在随后的比赛中，对手的防守资源会逐渐前移，恒大离禁区偏远的核心攻击群会招致更大的防守强度。

　　恒大的决定区更加远离禁区，覆盖范围相对更小，层次感相对没有。这也是恒大在中前场失去统治力的原因之一。

　　令人费解的是，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依然不去补强小禁区的真空地带。不知道恒大方面出于何种考虑？孔卡离开之后，似乎也带走了郜林的射门靴。而郜林的踢法也不是柱式中锋的风格，他需要在埃神这种正宗中锋身边游走。2017年赛季，当郜林状态不好的时候，大菲尔干脆放弃，改打无锋阵。这个，已经是在赌了。

　　另一点，也是笔者曾在本报撰文讨论过的，与恒大2013年相比，恒大的基本班底又老了4岁。但恒大的打法由2013年孔卡的古典时代进入了速度更快、对体能要求更高的现代足球。人老了4岁，打法反而还更快，更耗体能，这就好比一个人年轻的时候练书法打太极拳，老了反而玩摇滚和蹦极一样，整个反拧。在赛程密集的2017年赛季之初，曾经的下半时惹不起变成了下半时惹得起。

　　显然，这也是恒大统治力下降的原因之一。2017赛季，恒大用得比较多的两种比赛模式，一种是上不去，被压制得很厉害，比如刚刚结束的跟华夏幸福的中超比赛。另一种，当恒大领先之后，会凭借中后场传控的优势，把比赛节奏控下来。但是，在中超行，亚冠未必能行。而体能和统治力的优势，恰好在中超最年轻的上港这边。所以，在亚冠这个层面，上港稍强于恒大。如果不是U23新政这个神助攻，上港本可以在中超同时超越恒大。

　　那么，为何失去统治力还能在中超赢球？这个问题，其实跟其他球队和恒大的最大差距是一个问题。大家可以把一支球队看做一部手机，裸机的部分是硬件，球队的纸面实力就是硬件。球队的历史、传统、底蕴和荣誉是软件。硬件和软件共同作用构成了球队的整体实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恒大可见的是硬件在老化，但软件在不断地迭代升级。

　　刚刚结束的上一轮中超，华夏幸福客场0比2不敌恒大，能够说明问题。这场比赛中，在可见的硬实力上，华夏幸福已经赶上甚至超越了恒大。控球率53%vs47%，传球次数353vs330，射门次数18vs10，任意球22vs17，角球12vs4。实战中，华夏幸福射门之前的所有环节在整体上都接近了恒大。最后一下不能解决问题，是因为软件的差距太大，在两个禁区，看上去只差一点点，却反应了看不见的软件是多么的值钱。

　　上港的软件不行，但为何有可能超越恒大？这是因为上港的硬件太in，直接用浩克这样的硬件蛮干就行。

　　至于郑龙、于汉超为何程式化地在下半时替补出场？上半夜是纸，下半夜是钱。麻将就是这么个程式。速度型球员一般无法兼得体能的优势，如果上半时首发的话，很可能打不完全场。那么，在更需要解决问题的下半时，对方体能有所下降的时候，其实本方更需要速度去冲击身后。如此用人，其实是很合理的定式。

　　至于球迷问的最多的为什么不轮换？为什么不培养新人？是一个很low的问题。恒大这个级别的球队，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拿冠军，就一个KPI。不变或多变的战术用人，都是比赛资源，本身并没有好坏对错。所以，轮换不轮换，是一个方法论，你的老板给你一个KPI，他只关心打成没有，绝对不会问你用什么方法打成的。

　　好在，快了，9月12日就会出来KPI。也许，那将是一个更合适的吐槽时机。

　　□本报撰稿/本报特约评论员、长沙临时工足球俱乐部主教练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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