锂矿之王

  中国最大最好的在采锂矿,一台年产10亿元净利润的印钞机,怎样在监管的眼皮底下,可能将从一个6万人持股的上市公司中失去。可以肯定,退市后的中小投资人损失惨重,而金鑫矿业的最终接盘人却将获益巨大,他会是谁?莆田方面至今未实质推动众和破产重整,保壳时间渐渐湮灭,或造成莆田金融生态恶化,又为了什么?

  锂,扼守电动车产业链上游咽喉,净利润率堪比茅台。

  川西,拥有中国一半的锂矿储量,各路资本必争之地。

  2012年,上市公司福建众和股份有限公司(现股票简称*ST众和,002070.SZ)开始跨界涉锂,子公司金鑫矿业所属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县党坝乡锂辉石矿是中国规模最大锂辉石矿之一,是国内少有的高品质大型锂矿资源。

  金鑫矿业一年可生产330天,按照2018年年初碳酸锂的价格计算,满产后年净利润超过10亿元。从2016年停产至今,包括北汽新能源、中植系、宁德时代(300750.SZ)、兴业矿业(000426.SZ)、川能投、盛屯矿业(600711.SH)等各路资本角逐过,好几个地方的首富级的大佬“坐着直升飞机”来看过。

  如今,这家拥有“金山”的上市公司正游离在退市边缘。8月30日,自2018年5月15日起暂停上市的*ST众和公布的2018年中报显示,公司上半年净利润亏损1.17亿元,三季报预告亏损1.5亿-2.1亿元。此前,*ST众和2015-2017年连续三个会计年度经审计的净利润均为负值,若无法在2018年年内扭亏,公司将终止上市。截至2018年6月30日,*ST众和股东总数为61476。

  而就在2017年11月,*ST众和所在地福建省莆田市一位陈姓副市长曾面对前来维权的投资者们动情表述:“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走下去。”2018年4月,公司公告接受兴业矿业财务资助6亿元,按测算,这6亿元投下去,公司可当年实现约0.6亿元净利润,成功保壳。

  但截至目前(9月中旬),*ST众和的破产重整提请,已耗时10个月仍未获得法院受理。6亿元财务资助也因“担保措施仍未落实”而未实施。多个信源对《证券市场周刊》称,是莆田地方政府、个别债权方不积极,导致环环相扣的破产重整迟迟不得推进,而时间已快耗尽!

  可以预见的是,*ST众和终止上市后将进入老三板(两网与退市公司股份转让系统)。进一步的破产重整只需提请莆田中院,无须上报最高法院、省政府和证监会。

  “在当地就可以运作了,选他们中意的重整人。”知情人士说,“莆田只有两家上市公司,退市损失最大的是中小投资人。退市非常不利债权人的获偿率,可以说,是对当地金融生态的一次巨大打击!”

  这样一家拥有优质资源的上市公司,是怎样一步步走向连年亏损,董事长深陷囹圄,信披严重违规,濒临退市边缘的?

  锂的诱惑

  莆田,海上“妈祖”的故乡。自市区向南沿S202省道行驶30公里,广袤的棕色土地上伫立着一片连体白色建筑,莆田的第一家上市公司就发源于此。

  1987年,许金和创办了莆田市民政福利印染厂,这是众和股份的前身。2004年,众和股份获得证监会发审委通过,并于2006年登陆深交所中小板。上市后的众和股份盈利一直平稳,到2010年公司利润总额首次突破1亿元。

  2011年,53岁的许金和提前退休,董事长职位由其独子——31岁的许建成接替。接管上市公司不到一年,许建成便开始谋划“双主业”。

  2012年7月,众和公告拟控股厦门帛石,跨界涉锂第一步由此迈出。

  厦门帛石成立于2011年1月,单一股东为厦门黄岩。后者有两个股东,陈建山、黄凤英分别持有99.5%、0.5%的股权。

  厦门帛石的主要资产是其持有的深圳天骄70%股权以及闽锋锂业62.95%股权。彼时,深圳天骄是全国排名靠前的锂电池正极材料提供商,闽锋锂业则拥有中国锂矿中条件开采条件最成熟的金鑫矿业,只是当时碳酸锂的价格尚在低位。

  根据资料,2011年6月,厦门帛石以6500万元受让闽锋锂业33%股权;2012年8月,厦门帛石又以1.94亿元受让李剑南持有的闽锋锂业29.95%股权,上述交易累计耗资2.59亿元。

  2012年9月,众和股份发布增资公告,公司最终决定以3.2亿元增资厦门帛石。增资完成后,众和股份直接持有厦门帛石66.7%股权。同时,众和股份与闽锋锂业其余股东约定,上市公司保有对李剑南、王辉等人持有的闽锋锂业33.19%股权的优先购买权。

  2012年,正值新能源汽车发展方兴未艾之时。众和股份对厦门帛石的控股意味着公司将由此掌握盈利能力极强的中上游锂业资源,将借此驶入路宽且长的“新航道”。受利好消息刺激,在市场交易整体惨淡的年份里,众和股份兀自走出七日涨停,区间涨幅接近80%。

  自2010年起,随着国家对电动车补贴政策的持续落地以及铅酸和镍氢电池逐渐淡出舞台,锂电池成为最大受益者。伴随各家锂电池厂商产能的大批上马,锂需求被推向顶点,价格连续飙升。

  2011-2014年,碳酸锂价格由2万元/吨一路攀升至4万元/吨;2015年下半年起,碳酸锂价格再度陡然走高,最高一度冲至16.8万元/吨。

  闽锋锂业旗下的核心资产为金鑫矿业,其从事的锂辉石矿采选及锂精粉加工业务毛利高达75.2%(据*ST众和2016年年报),净利润率可比肩茅台。

  资料显示,中国硬岩锂查明资源主要分布在四川、江西和湖南三省,其中,四川锂矿产查明资源储量占全国的55%以上,主要集中在川西高原的康定-道孚-雅江、马尔康-金川、九龙和石渠扎乌龙地区,以矿床规模大、品位高、综合利用价值高为主要特点。

  四川境内康定-道孚-雅江交界的甲基卡锂辉石矿区位列亚洲第一大,世界第二大矿。截至2017年年末,探明储量(氧化锂)约为188.77万吨。但其所在地甘孜州是“三江源”国家级生态屏障,由于环保问题,甲基卡矿区自2013年至今一直停产。

  而距甲基卡250公里外的马尔康-金川矿区境况则大不同,金鑫矿业正坐落于此。这里地处川西高原南缘,矿区所在党坝乡幅员面积312.4平方公里,农业人口2677人,地广人稀。由于受亚热带气候影响,矿区气候温和、日照充沛,全年平均气温约12.8℃,区内矿产资源丰富,尤其以锂矿资源储量大、品位高。

  资料显示,金鑫矿业是中国规模最大锂辉石矿之一,是国内少有的高品质大型锂矿资源。在2016年停产前,也是中国最大的在产锂矿。

  据公告,截至2011年,金鑫矿业资源储量29.56万吨(氧化锂)。2014年,金鑫矿业探明的资源储量(经评审未备案)进一步增加至66万吨。这还只是探了一小块面积。

  多位前往金鑫矿业调研过的人士告诉《证券市场周刊》记者,金鑫矿业实际已探明的资源储量(未备案)为95万吨;同时,由于金鑫矿业的勘探工作尚未全部完成,矿区已探明区域占比不足探矿区总面积的50%,后续报告储量进一步增加的概率极大,矿区总储量预计大幅高于100万吨。

  另一方面,金鑫矿业的产能提升空间同样明显。据本刊记者2017年夏天实地探访所知,金鑫矿业此前的锂辉石开采能力为1500吨/天,矿场全年服务天数250天,运输方式主要为汽运。

  一名熟悉金鑫矿业的资深业者说,许家是做纺织印染的,并不懂如何开矿。据他实地考察,“如果以输送带运输矿石,矿区的理论工作天数可增加80天(至330天),金鑫矿业矿脉宽厚,开采难度不大。”

  依现在产能,不用增加太多的投入,金鑫矿业将实现年产49.5万吨锂矿石,约合8.25万吨锂精粉,8700吨碳酸锂的产能。以近期碳酸锂均价10万元/吨计算,考虑到碳酸锂成本约为3.78万元/吨,金鑫矿业碳酸锂业务毛利率超过60%,年毛利润接近5.3亿元。

  即便在悲观情况下(碳酸锂价格7万元/吨-8万元/吨),金鑫矿业的毛利率仍能超过50%,年毛利润超过2.5亿元。

  若按扩产计划,金鑫矿业最终的产能将会扩增至5000吨锂辉石/天,即年产锂辉石165万吨,对应27.5万吨锂精粉,2.9万吨碳酸锂产能。这意味着,满产的金鑫矿业年收入将接近25亿元,毛利润超过12亿元。

  本刊记者了解到,矿区居民对金鑫矿业的复产十分积极,部分藏民家庭通过银行贷款购买运输锂矿用的汽车,只待金鑫矿业复产。

  再加之深圳天骄所负责的电池正极三元材料的研发、生产及销售业务,众和股份俨然成为拥有完整的上游产业链资源和锂矿储备的“印钞机”,前景光明。

  致命交易

  通往地狱之路从来都是鲜花铺就,众和股份最终也没能走向皆大欢喜的结局。

  时间回拨到2013年,众和股份完成厦门帛石66.67%股权受让事项,进而间接成为闽锋锂业和深圳天骄的第一大股东。按照约定,众和股份拥有收购李剑南等股东合计持有的闽锋锂业剩余33.19%股权的优先购买权。

  令人意外的是,2014年3月,众和股份放弃了这一优先购买权。同时,厦门国石拟以不低于2.34亿元受让闽锋锂业33.19%股权。

  2014年7月,厦门国石将闽锋锂业33.19%股权转让予母公司厦门黄岩。紧跟着,厦门颐烨受让了厦门国石100%股权,厦门国石、厦门黄岩、厦门颐烨的所有法人均为陈建山。至此,厦门国石被剥离,其与闽锋锂业和厦门黄岩“再无关系”。

  随后,2014年7月31日,陈建山又以厦门颐烨为法人单位新设立喀什黄岩。2014年8月5日,喀什黄岩又以股权受让方式收购厦门黄岩100%股权。

  2014年8月,众和股份发布公告,拟以自筹资金受让喀什黄岩持有的厦门黄岩100%股权。此时,厦门黄岩的主要资产是其持有的厦门帛石(后更名厦门众和新能源)33.33%的股权以及持有闽锋锂业(后更名为阿坝众和新能源)33.19%的股权,即厦门黄岩100%股权的主要交易标的为闽锋锂业54.15%股权以及深圳天骄23.33%股权。

  在2014年年报中,众和股份表示,“截至2014年年末,公司已以自筹资金支付股权转让款2.28亿元,代厦门黄岩偿还原股东欠款3.15亿元,其余款项3.24亿元将以自筹资金支付。”这意味着,收购厦门黄岩众和股份最终累计耗资8.73亿元。

  蹊跷皆在这一连串的股权周转中。

  根据《法律与生活》报道,“2014年3月,许建成突然提出由厦门国石购入闽锋锂业33.19%的股份;当时许建成解释道,众和无法出面收购,通过股东会非常麻烦,而厦门国石为他的表弟陈建山所有,李剑南大可放心所有流程。”

  《南方周末》在报道中提及,“几年前(2011年),许建成的父亲许金和找到了他的大伯,希望借用陈建山的身份证信息注册公司,当法定代表人,并承诺每个月给1000多元的报酬;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大伯的儿子,他的堂哥陈建宁也被用来当法定代表人。”据报道,“2014年3月27日,在发布放弃优先购买权第二天,许建成、方隽与李剑南等人签订了股权转让合同,约定闽锋锂业33.19%的股权转让给厦门国石,作价2.95亿元,定金2283万元。”

  对比两次交易价格不难发现,在一连串的股权交易中,闽锋锂业的最终估值增幅近一倍,众和股份为此多支付了接近4亿元的交易对价。

  贪婪地想得到更多东西,往往会失掉现在所拥有的。

  2014年9月,众和股份完成了对厦门黄岩的收购。但直到年底,李剑南等闽锋锂业股东除了交易初期拿到的1067万元订金外,再无资金进账。迟迟未能拿到股权转让款的李剑南等人随即向马尔康公安局报案,案由为“陈建山合同诈骗案”。

  因与陈建山之间的特殊关系,许建成最终因涉嫌合同欺诈被逮捕侦查。

  这笔蹊跷交易引发了更严重的后果——将众和股份推向“万劫不复”:资金原本就极为紧张,4亿元的交易溢价成为企业不能承受之重。

  交易前的2013年,公司账面的货币资金为1.54亿元。同期,公司有短期借款4.44亿元、长期借款1.9亿元,资产负债率约为44%。

  收购后的2014年,公司短期借款升至5.46亿元、长期借款升至5.14亿元,资产负债率飙升至69%。此后数年,资产负债率连创新高,直至资不抵债。

  2014-2016年,众和股份利息支出分别为6652万元、1.28亿元和1.47亿元。巨额的利息费用和传统主业下滑使得公司经营状况迅速恶化。2015年,众和股份巨亏1.47亿元。

  巨亏的众和股份并未意识到风险,致命的恶果还在成长。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众和股份前董秘詹金明曾表示,“金鑫矿业的探明储量一直在增长,增加的储量都在高尔达八号矿脉,公司希望在储量探完后再办理采矿权证。否则,若办理完采矿权证就不能再探矿了,那就很可惜。”

  按规定,当矿山已探明储量由探矿转为采矿权证时,原有的探矿权证将灭失,不能继续进行探矿。因此,考虑到探采权证申报的机会成本,有条件的公司往往会在矿区全部探明后一次转采。

  资金几近枯竭的众和股份显然条件不符。2016年9月,由于缺少环保投入,金鑫矿业无法达到生产标准,公司被责令全面停产。时至今日,金鑫矿业仍因无力支付环保整改所需资金无法复产。

  此时,众和股份选择了隐瞒。

  2016年10月和2017年1月,众和股份曾两次发布全年盈利预告。2017年2月28日,众和股份在业绩快报中更是披露实现净利润5769万元。

  但直到2017年4月28日,众和股份发布2016年年报称,公司当年亏损4830万元,远低于此前披露的盈利预期,金鑫矿业停产的真相才被揭露。

  即使2016年年报披露前的一分钟,投资者还相信公司会像业绩快报中说的实现扭亏。然而,年报亏损,披星戴帽,立即停牌,陷入重组;6个月后,重组交易对方及方案不确定,董事长被捕,2017年继续亏损,可能退市。之后,2017年11月3日,不顾巨额融资盘尚未平仓的压力仓促复牌,上演了A股市场一次空前的融资盘踩踏事件。

  这就是一个普通投资者,根据众和股份发布的公告,在A股市场所遭受的真实经历。公司业绩变脸的直接后果是引来监管层的关注及问询,直至立案调查。

  2017年5月,公司更名*ST众和,退市警钟悬顶。

  “生”的希望

  实控人许氏父子应是最了解*ST众和境况的人。早在业绩变脸之前,许氏父子已开始频繁与各路资本接触。

  财务投资者意在“壳”资源,各方提出的方案多是保壳思路。按照最初的计划,*ST众和原本打算利用体外资金收购上市公司纺织业务或者深圳天骄资产,通过人为制造盈利实现保壳。然而,2017年3月许建成因涉嫌合同诈骗被警方逮捕。几近失控的*ST众和与外界的谈判因此停滞。到2017年9月,*ST众和再想通过出售资产实现保壳,为时已晚。

  2017年11月3日,停牌半年的*ST众和复牌,公司股价连续18个交易日跌停,跌幅近60.18%。2018年4月,*ST众和发布2017年年报巨亏10.4亿元,净资产由期初7.15亿元变为-4.74亿元。

  而此时,碳酸锂价格尚维持在15万元/吨左右的高位,由于金鑫矿业的真实价值未完全在账面体现,因此这意味着,谁能成功拯救*ST众和,谁就能获得金鑫矿业最终归属权。

  金鑫矿业的争夺早就开始。

  据报道,2017年10月,在政府有关负责人的撮合下,厦门泛华开始与*ST众和洽谈。据知情人告诉本刊记者,厦门泛华开出的股权对价为16.9元/股。遗憾的是,由于定价难以达成一致,双方谈判最终不欢而散。

  本刊了解到,除厦门泛华外,包括盛屯矿业、川能投、北汽新能源等诸多公司均与*ST众和有过不同程度的接触。直到2018年4月23日,*ST众和发布《关于接受财务资助公告》称,为解决面临的债务危机与退市风险,公司拟引入兴业矿业作为战略投资人参与和推动众和股份重整事宜;众和股份拟接受兴业矿业在2018年度提供合计最高额不超过6亿元的财务资助。资本对于金鑫矿业的争夺暂时告一段落。

  5月4日,中融信托与兴业矿业的大股东兴业集团签订债权转让协议书,约定将其对*ST众和的《贷款合同》及相关担保合同项下公司享有的信托贷款主债权、担保权利等全部权利转让给兴业集团。

  根据资料,中融信托是*ST众和最大的非银行机构债权人。2015年1月,金鑫矿业以公司持有的四川阿坝锂辉矿采矿权作为抵押,向中融信托申请2亿元信托贷款。2016年2月,金鑫矿业在贷款到期后无力偿还本息,中融信托一度向法院提请冻结公司资产,并于2017年3月向江油市人民法院提出司法拍卖用于抵押贷款的锂辉矿采矿权证。但由于金鑫矿业原股东李剑南等人对执行拍卖采矿权提出异议申请,上述拍卖请求最终被绵阳法院裁定发回重审。

  兴业集团和旗下的兴业矿业接替中融信托入局,不在外界的预料之中。但翻看历史重整案例可以发现,兴业矿业承接债权与财务资助的一系列行为都是“有备而来”。

  自2007年《破产法》颁布以来,中国已先后发生过几十场大小不一的破产重整事件。与传统破产清算相比,新《破产法》摒弃了原有的破产与和解制度,重新设置了破产清算、和解程序与破产重整三类程序。

  相比破产清算,破产重整状态下的债权人清偿率会得到显著提高。另一方面,在破产重整后,随着债务人的经营状况好转,出资人(股东)的股权价值回升、利益能够得到保障。近年来,破产重整被广泛应用。

  根据以往案例,重整方获取控制权的方式不一,包括债权转让、代为清偿债务和债务转移等方式。其中,最常见的受让方式是通过资本公积金定向转增股本。

  2018年7月,*ST天化(000912.SZ)实施了重整计划中的公积金转增股本事项。公司拟以9.83亿元资本公积金转增9.83亿股股份。按照重整计划,上述转增股份将部分用于清偿上市公司及子公司债务;剩余股份由重整投资人有条件受让。

  与*ST天化不同,*ST众和资本公积金仅为8412万元,转增股本并不足以弥补相关债务。根据会计准则,债权人对公司的债务豁免可计入上市公司其他资本公积金,并在后续实施资本公积金转股本。

  而兴业矿业的计划则是——通过豁免对*ST众和的债权,增加资本公积,进而获得上市公司最终控制权。所以,拿到中融信托的对金鑫矿业的债权,在理论上占据了主动权。

  2018年5月15日,*ST众和完成换届选举,公司董事长及法定代表人变更为赵德永。赵曾任赤峰元宝山区副区长兼工业园区主任、赤峰市开发区副主任、赤峰市经信委副主任等职务,在任期间亲历草原兴发和富龙热电重组工作。外界评价他“既有资本市场运作的经验,又能与政府的语言体系对接”。

  截至2017年年底,*ST众和的负债和担保(包括君合集团的2.5亿元担保)本息合计约为23亿元,其中包括中融信托3亿元的债权(本息)。同期,公司的总股本为6.35亿股,股价为3.92元。

  据测算,在兴业集团豁免部分债权后,*ST众和将约有4亿元资本公积金可用于定向转增股本近4亿股股份,约占上市公司转增股本后总股本的40%,按停牌价3.92元计算,将筹集资金约16亿元,占*ST众和剩余债务(扣除中融信托债务)后的80%。如果以上述比率清偿债权人,其清偿比率将大幅高于破产清算的清偿比率。

  至此,*ST众和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了——2018年扭亏为盈,否则公司将终止上市。

  一名曾亲赴四川调研的投资者向本刊记者分析,“理论上,有兴业矿业的财务资助,众和扭亏并不难。因为上市公司目前仅是金鑫矿业停产,四川的锂盐厂(众和新能源)和深圳天骄都在正常运转。”

  一位矿业专家对本刊记者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只要有6亿元周转资金,利用上市公司现有的资源完全能够实现自身盈利。”具体而言,“一方面,锂盐厂(众和新能源)可以从澳大利亚进口锂精粉进行加工。按照现行锂精粉价格,众和新能源可以用3.5亿元进口4万吨锂精粉。通过锂盐场加工后,预计可生产1600吨氢氧化锂和2800吨碳酸锂,上述产品预计可产生1.8亿元净利润。同时,深圳天骄保持现有盈利能力,约产生3000万元净利润。合计可产生约2亿元净利润。即便在扣除纺织板块折旧摊销、员工安置和财务费用合计约1.4亿元后,公司仍可实现扭亏。”

  本刊记者从多个渠道获知,在兴业矿业对众和进行财务资助的第一个月,后者利润表曾实现了单月转正。

  同时,上述专家还建议,“兴业矿业可以投入1亿元用于推进环保验收和金鑫矿业的复产工作。”

  他表示,“上市公司可以通过‘干排+填充’的开采方式实现恢复生产。所谓干排是指经由选矿工艺把矿石中的有价物质提取之后的废渣制备成含水率10%±2的物料后,输送至尾矿库和排土场堆存或再循环他用的一种工艺方式;之后,公司可将干排物料直接用于采空区充填。这样做的优点在于,公司尾矿库的库容压力将大幅缓解,尾矿库建设即无需一次性完工,可分期建设,同时节省时间成本及建设成本。”

  此外,他还建议“公司应尽快完成金鑫矿业剩余探矿区的勘探工作,一次性办结采矿权证;若如此,*ST众和最快在2020年就能全面恢复生产。”

  退市“迷局”

  多位接受本刊采访的投资人均承认,保住*ST众和的上市地位是目前的最优选项。但他们的愿景正在破灭。

  在2018年中报中,*ST众和称,由于受纺织板块持续亏损、资金极度紧缺等因素影响,公司仍面临十分严重的经营危机及债务危机;由于缺乏必要的周转资金,公司无法实现扭亏。

  根据兴业矿业半年报,截至2018年8月5日,兴业矿业未向*ST众和提供任何财务资助,理由是缺少必要的担保措施。

  兴业集团花费3亿元资金已承接了中融信托的债权,*ST众和也一度实现了单月盈利。但由于没有任何抵押物和担保措施,兴业矿业不敢继续投入更多资金。因为兴业矿业作为上市公司,需要对自己的股东负责。

  受访的律师认为,债务人生产经营和财务状况均已陷入困境,出于对债务人的控制和保障重整方债权安全的目的,重整方往往会要求出资人为公司重生付出成本——让渡公司控制权。

  换而言之,通过破产重整获得众和的控股权,是兴业矿业为*ST众和承担债务的基本前提。2017年11月,莆田市一个小债权人以*ST众和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为由,向法院申请对公司进行破产重整。

  但截至2018年8月31日,*ST众和尚未公布法院的受理裁定书。兴业矿业未提供财务资助,大概率与*ST众和耗时10个月未进入重整程序有关。

  律师表示,“通常情况下,法院都会受理破产重整申请,未裁定应是申报流程尚未结束。”

  按照流程,破产重整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包括破产重整申请、法院受理申请裁定、制定重整计划提请法院批准和重整计划执行。其中,申请重整是破产重整的第一步。

  据介绍,上市公司破产重整需经历两条申报路径。一方面,上市公司需由所在地政府向管辖法院书面表示同意上市公司重整并出具维护社会稳定预案,由管辖法院对上市公司重整申请进行实质审查后致函当地政府表示同意受理并逐级上报最高法院批准。

  同时,当地省级人民政府致函证监会知会该上市公司拟进入重整程序,并表示支持;证监会函复该省人民政府表示知晓该事项,同时致函最高法院表示已了解该上市公司相关情况并由其依法处理。

  最终,最高法院会根据证监会的来函和下级法院的请示决定是否受理该上市公司《重整申请》。

  上市公司管辖法院在收到最高法院同意受理该上市公司重整申请的批复后,管辖法院将函告当地政府,并对《重整申请》进行审查。在认定符合法律规定后,管辖法院将裁定上市公司重整并予以公告,破产重整程序启动。

  多名投资者对本刊表示,无论从何种角度,保壳都应是最优的选择,但莆田市的态度令人难以理解。2017年11月,投资者曾去莆田寻求解决众和问题,当时副市长坚定表态“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走下去”。“现在却不积极推进。”投资者说。

  自8月下旬开始,本刊记者持续数日拨打莆田市政府对外公开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之后,本刊记者先后拨打电话至莆田市委宣传部及金融办,但工作人员均表示采访事项不在其职责范围之内。*ST众和所在的秀屿区政府工作人员对本刊记者表示,采访需要先发送采访申请函。本刊记者将采访申请函以传真方式分别发送至莆田市政府及秀屿区政府,但截至报道日仍未收到回复。

  一位接受《证券市场周刊》采访的莆田市政府副秘书长表示,“众和事务非他分管,市场的事情要市场去解决。”

  此外,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农业银行荔城支行不同意以司法重整方式解决众和债务问题。该支行行长刚发生变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农行的决策进度。”截至2017年年末,该支行对*ST众和的债权约为8亿元。

  这家*ST众和最大的债权人,对本刊记者的采访申请函和连续数日拨打电话核实,亦不回复。

  上述人士透露,“6月中旬,莆田当地曾召开了第一次债权人会议,探讨以司法重整方式解决众和债务问题。包括工行、建行、华夏银行在内的债权人均表示同意,但农行在会上未表示同意。”

  谁有未来?

  还有不到4个月,*ST众和退市已是大概率事件。公司已很难在限期内完成重整,更难以在4个月内实现全年扭亏。

  按照流程,法院受理上市公司破产重整申请后,将确定清算组成员,并指定破产管理人。

  之后,管辖法院会通知债权人申报债权,并明确规定债权人申报债权的期限,由管理人对债权人的债权申报材料进行登记造册,并依据对申报的债权审查结果编制债权表。

  债权申报期满之日起15日内,管辖法院将召集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债权人及债务人对债权表记载债权无异议的,由法院裁定确认。

  此后,债务人或管理人应当自法院裁定之日起6个月内,同时向法院和债权人会议提交《重整计划草案》(下称“重整计划”)。法院自收到《重整计划》之日起30日内再次召开债权人会议。债权人参加会议进行讨论,并分组进行表决。各表决组均同意通过《重整计划》即为通过。

  自《重整计划》通过之日起十日内,债务人或管理人向法院提出批准《重整计划》的申请。管辖法院经审查认为符合规定的,自收到申请之日起30日内裁定批准,终止重整程序,并予以公告。

  《重整计划》获批准后,破产重整正式进入执行程序,由债务人负责执行。此时,已经接管财产和营业事物的管理人应该向债务人移交财产和营业事物。在《重整计划》规定的监督期内,由管理人监督《重整计划》的执行;监督期内,债务人应向管理人报告《重整计划》的执行情况和收入财务情况。监督期届满,管理人向法院提交监督报告。报告之日管理任监督职责终止。

  最后,《重整计划》执行期限届满,债务人执行完毕公司恢复良好状态的,重整程序结束,公司恢复正常运行。统计数据显示,自法院裁定企业重整日起至重整程序终止,上市公司重整期间平均耗时天145天。自重整计划执行至最终完结,上市公司平均耗时227天。这意味着,上市公司自提请重整到最终恢复正常运行平均耗时近一年。

  据统计,自2007年以来,上市公司破产重整最快记录的保持者是原深交所上市公司新都酒店(000033.SZ)。2015年7月23日,债权人向深圳中院申请新都酒店破产重整。2015年9月15日,深圳中院受理,耗时54天。此后,公司历经债权人会议、重组计划制定、重组计划执行,并最终于2015年12月28日执行完毕重整计划,累计耗时158天。

  尽管新都酒店最终因审计机构出具的非标意见未能恢复上市,但其创造记录的过程仍值得借鉴。

  为争取足够的重组时间,深圳中院在收到债权人申请后,立即组织对新都酒店进行听证调查,并创新性的实施了庭前指导,引导当事人完善申请材料,加快审批上报速度。最终,新都酒店仅耗时48天就完成了听证、调查和层报最高法院批准等事项。

  除非*ST众和能够打破新都酒店所保持的重整记录,否则公司终止上市已是定局。一旦*ST众和终止上市,逾6万股东将面对惨痛的亏损结局。

  *ST众和或将在2019年4月披露年报后,进入退市整理期,并在经历30个交易日后终止上市。终止上市后,公司将进入老三板,考虑到债务清偿比率、员工补偿等问题,破产重整仍是大概率的选择。

  但退市后的破产重整在流程上会有不同。其中最大的区别在于,非上市公司司法重整可直接提请管辖地中级人民法院,无需上报最高法院、省政府和证监会。

  退市后投资者只剩索赔一路可走,但对于已无资产可执行的*ST众和而言,索赔无异于是镜花水月。

  链接

  *ST众和:从上市到退市

  2006年10月,众和股份上市;

  2011年4月,许建成出任董事长;

  2012年7月,收购厦门帛石股权,控制了深圳天骄和闽锋锂业;

  2014年3月,放弃闽锋锂业剩余33.19%股权优先购买权;

  2014年8月,收购厦门黄岩股权,取得闽锋锂业剩余33.19%股权等,但比直接购买溢价数亿元;

  2016年4月,2015年报首次亏损,年报非标;

  2016年10月,业绩预报2016年盈利;2017年2月,业绩快报全年盈利;4月29日晚,年报发布,全年亏损,打脸之前的预报和快报,投资者毫无警示;

  2017年5月1日,退市警示更名*ST众合;5月2日,因审计非标申请停牌;

  2017年5月2日,深交所发送关注函,关注业绩变脸问题;

  2017年9月12日,证监会立案调查;

  2017年11月3日,债权人申请破产重整;

  2017年11月4日,非标审计意见未撤销,公司复牌;

  2017年11月30日,融资盘踩踏,连续18个交易日跌停,累计跌幅60%,投资人因信披违规,连跑路机会都没有;

  2018年4月4日,第二次申请停牌;

  2018年4月23日,拟接受兴业矿业财务资助;

  2018年4月28日,连续三年亏损暂停上市;

  2018年8月30日,财务资助未到位,破产重整没立案,中报持续亏损,面临终止上市。

  本刊记者 王东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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