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情人敛财的移动老总

　　2018年2月12日，退休前担任中国移动通信集团湖南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党组书记的王建根拿到了湖南省高级法院作出的终审裁定：他因受贿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罚金200万元。而此时距离王建根退休正好是6年时间，他原来一直心存侥幸，以为退了休就“安全着陆”了，但须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在任上做出的不轨行为所产生的后果，只是推迟了几年显露而已。

　　KTV小姐华丽转身

　　2000年中国移动集团正式组建，王建根担任湖南移动的董事长、总经理、党组书记。就在这一年，在KTV坐台的小姐章玉（原名李春花）成为他的情人，王建根开了挂的人生也从此发生偏向和逆转。

　　王建根出生于1953年，担任湖南移动老总时已经47岁。2000年6月的一天，深圳某信息科技公司的董事长倪辉路过长沙，为尽地主之谊，王建根安排了酒宴，让自己的铁杆兄弟龙书广一起作陪。

　　20世纪90年代初期，王建根在邵阳市担任过邮电局领导，因为工作关系，他结识了在市级机关工作的龙书广，两人颇感投缘，一来二往，便以兄弟相称，此后多年都相互提携。王建根上任湖南移动老总时，龙书广也在省级机关谋得一个闲职。他经常参加王建根安排的喝酒、唱歌等应酬活动。这天晚上，三人酒后意犹未尽，便一起到KTV唱歌。

　　王建根在包间里吼了几嗓子，便没了兴致。龙书广与KTV老板比较熟，便让其推荐新人作陪。于是，陪唱女孩李春花羞羞答答地出了场。李春花只有19岁，刚刚来KTV做小姐没几天。王建根见她模样长得俊俏，不由得心里欢喜，不断地用手掌抚摸着她的小手，问长问短。此般情景被龙书广看在眼里，他猜出了王建根的心思。第二天，他找到KTV老板打听底细，知晓李春花的老家在湖南省某贫困山区，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还有两个弟妹正在读书。李春花念完了高中，为减轻父母的生活压力，放弃了高考的机会，出来打工。此次，她是第一回出台陪客。

　　听完龙书广介绍的情况，王建根连连说“好”。在他看来，李春花身世清白，到KTV上班后涉足不深，正符合其心意，于是暗自动了让她做情人的心思。不几天，王建根就如愿以偿。

　　王建根认为李春花的名字太乡土，帮她改名为章玉，年龄也改成21岁，为她重新办了身份证，户口落在了绥宁县。从此，昔日的村姑变身为县城姑娘。不久，王建根又把章玉送到湖南某大学读书。2004年，章玉从大学毕业，经由倪辉一手安排，章玉在深圳某信息科技公司做了业务员，每月工资为833元至3130元不等。实际上，章玉所做的业务主要来自湖南移动的订单。羊毛出在“羊”身上，为感谢湖南移动照顾生意，倪辉提出给章玉发“双薪”，王建根口头上没有言语，但倪辉认为他是默认了此事，便用了别人的名字，每个月给章玉多发了一份工资。此外，章玉的奖金则根据其公司与她签订的《经营责任书》的完成情况来确定，最多的一年，拿过14万元左右。2006年12月，章玉想另谋高就，便从这家公司离职，但其名下工资仍发至2008年7月。就这样，章玉实际上在深圳某信息科技公司工作两年半，多领了工资69.4万元。2010年8月，因四川移动高管受贿案发，王建根怕受连累，他让章玉退给了倪辉65万元。

　　代理为名变相受贿

　　王建根与章玉建立情人关系，龙书广鞍前马后，功不可没。甚至连两人约会、开房的费用，也全是他代付。无利不起早，龙书广之所以如此巴结王建根，主要想通过对方做点事情、赚点钱。

　　果不其然，自从促成王、章的情人关系，龙书广与手握大权的这位老哥的关系更加密切了。2004年底，王建根在海南出差时，经四川移动总经理李迪的介绍，认识了深圳某礼品公司的老板姚建。初次见面，姚建双手抱拳：“王总，日后到湖南开展业务，务必鼎力相助哦！”对在酒桌上的请托，王建根并不当真，他应酬说：“一定竭尽全力。”不承想一年后，姚建带了公司的资料和样品，不期而至。他请托湖南移动在开展促销业务时，考虑一下自己公司的产品。时隔不久，移动手机筹划开展促销活动，王建根打算让姚建来湖南开展业务，但如何让情人章玉和铁杆老弟龙书广从中分一杯羹呢？他颇费了一番心思。

　　2006年下半年，龙书广在约请王建根、章玉一起吃饭时，王建根说：“阿玉闹着要离职，正好深圳有一家礼品公司准备到湖南来发展，移动可以照顾一些生意。礼品公司也肯定要支付业务费。索性你们两个合伙做礼品公司在湖南省的代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好办法，”龙书广和章玉异口同声赞成。王建根考虑章玉出面担当此事还是嫩了一点，对龙书广说：“具体细节还是你出面吧。”他向龙书广面授玄机，跟姚建谈业务费，提点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适可而止。

　　到了约定的时间，王建根介绍龙书广和姚建认识后便抽身离开。龙书广声称，湖南移动为了绑定和拓展客户，对促销礼品的业务需求量比较大，接着又投石问路：“我和王总是老铁，湖南的业务是否让我全权代理？”姚建说：“代理的形式在公司，我操作不了，如果湖南的业务能够开展起来，我们可以给些佣金。”姚建还特别强调：“业务开展得越好，提成越高。”当天，他们谈好业务费按订单货值的4到5个点提成。分手时，他向龙书广表明，虽然不能做代理，但公司打算在湖南设立办事处，负责人由龙书广推荐。当龙书广转达姚建的意图后，王建根当即决定：“办事处主任就让章玉干吧。”

　　2006年12月，章玉通过应聘形式跳槽到礼品公司，双方在劳动合同中明确了工资和奖金待遇。不几日，姚建再次来到长沙，落实好办公地点，任命章玉为长沙办事处主任。龙书广认为自己没有资源，只是做一些现成的事，主动向王建根提出业务费由三个人一起分。“钱，我就不分了，礼品公司的业务我能关照的地方我还是会关照，如果涉及违纪违法的问题，我是不会讲情面的，希望你们理解我。”王建根授意龙书广和章玉对半分利。

　　因为龙书广和章玉的利益所在，从2007年到2009年，王建根每年会为深圳礼品公司的市场份额打招呼。礼品公司在资金回款上遇到难题，也通过章玉找王建根协调。2009年初，湖南移动预算给礼品公司的业务份额为5000万元，姚建认为达不到要求，让章玉公关王建根这边的关系，找王建根出面办理此事，王建根随后直接关照采购部的负责人提高份额，于是，湖南移动当年度向礼品公司采购的预算立即调整为7000万元。得益于王建根的悉心关照，2007年至2009年，礼品公司湖南办事处业绩高达1.6亿元，龙书广先后四次到深圳，从礼品公司提取好处费550万元。其中，2007年4月，章玉告知其湖南移动购进礼品1000万元左右，要龙书广去深圳拿业务费。在姚建的办公室，礼品公司会计当面交给龙书广现金50万元。回到长沙第二天，龙书广将其中25万元用一个布袋子装好，送给了章玉。2007年9月左右，龙书广直接开车去了深圳。姚建给了他一个装着100万元现金的行李箱，他带回了长沙，将其中50万元连同行李箱送到章玉的住处。2008年3月，龙书广第三次去深圳时，姚建安排人送来两个编织袋，每袋装有100万元现金，共200万元。他将钱带回长沙，将其中一袋100万元交给了章玉。2009年4月，龙书广赶到深圳的一家酒店，姚建再次安排人送来各装有100万元现金的两个纸箱。当晚他回到长沙将其中一个纸箱100万元交给了章玉。对于为何每次由龙书广去拿业务费，三人心照不宣，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与王建根撇清关系，以免落下王建根受贿的口实。

　　“平安着陆”后落马

　　2010年，中国移动发生官场地震，多名高管相继落马，其中包括四川移动总经理李迪。此时，也有人传言湖南移动的贪腐问题，王建根作为湖南通信业的“大佬级”人物，平时做人一直比较强势，他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认识姚建就是由四川移动公司总经理李迪牵线，担心他们之间有不正当的经济往来，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于是，他找到龙书广和章玉，要求两人将钱退出来。见章玉满脸不高兴，王建根安抚说：“留得青山在，哪愁没柴烧，等避过了风头再说。”

　　章玉把钱凑齐后，存到了龙书广提供的银行卡上。可是，龙书广却一直凑不齐钱。2012年1月，中国移动高管叶某案发，王建根更加担心会出事，他心急火燎打电话催促龙书广，语气严厉：“深圳那边的钱，你马上退回去。”见龙书广还是吞吞吐吐，他不由发了火：“现在时间紧迫，移动总公司叶某也出事了，你赶快去办。”龙书广这才说出他的钱还差200多万元，电话里，王建根的态度极不耐烦：“有多少退多少，跟姚建说，其他的钱，是因为业务开支掉了。”

　　2012年1月20日，龙书广来到姚建办公室，递上两张存有300万元的银行卡：“老板（王建根）让我把钱退给你，钱用了一些，大部分还在。”姚建再三推辞：“没事，没事，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龙书广不敢忤逆王建根的意思，丢下两张银行卡转身就走。

　　其实，姚建对龙书广的把戏看得明白，对方只是退给了他两张银行卡，密码却没告诉他，他也没有身份证，里面的钱根本不可能取出来。这意思明摆着，银行卡先让姚建保管着，等风声过了之后得还回去。于是，姚建发了一个短信给王建根，“老板，你的东西我收到了，请你放心。”

　　2012年2月，王建根已到花甲之年，中国移动免去王建根湖南移动总经理职务。此时，他也打算退休回去养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总算平安着陆了。”可没有想到，2015年1月前后，湖南移动副总经理周云、郭强相继因涉嫌受贿被立案侦查。不久，中央巡视组进驻中国移动等央企，为期两个月。在巡视组进驻移动期间，湖南移动对所有员工做出限制出境的要求。2015年4月上旬，湖南省纪委和湖南省检察院组成联合调查组，对王建根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调查，同年4月16日，王建根被“两规”，8月6日被逮捕。

　　“工资所得”掩盖不了受贿事实

　　在“两规”和检察机关侦查期间，王建根主动交代了收受某信息公司股东张某所送干股和现金共300万元以及其他3笔累计100万余元的问题。

　　郴州市中级法院审理查明，从2000年至2013年，王建根在中国移动通信集团湖南有限公司担任党组书记、董事长、总经理期间，利用其主持湖南移动公司生产经营管理工作的职务便利，为单位或个人谋取利益，单独或者与其他同案人共同收受单位或个人所送财物，折合人民币1019.7万元。

　　2017年6月13日，法院一审判决王建根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

　　与此同时，章玉也因共同收受他人现金619万元，并为请托人谋取利益，被法院认定为受贿罪，其中关于收受深圳礼品公司贿赂的情节，法院认定，2006年下半年，龙书广和姚建商定由姚建按照深圳礼品公司和湖南移动公司开展礼品业务量的一定比例给予好处费。此后，章玉和龙书广向王建根转达了礼品公司的相关请托事项，王建根利用职务便利对礼品公司业务进行了关照。2007年至2009年期间，礼品公司和湖南移动公司开展了巨额礼品业务，王建根和章玉、龙书广先后四次共收受姚某所送好处费550万元，由章玉和龙书广平分，各得275万元。

　　王建根不服一审判决，向湖南省高级法院提出上诉，称龙书广、章玉代理礼品公司所得及章玉工资所得不应计算在其受贿数额内。其理由是，王建根和姚建之间无收受贿赂的意思联络，王建根自己也没有从中收取分文。且龙书广不是王建根的特定关系人，龙书广收取礼品公司的550万元是业务提成奖励，龙书广分给章玉的一半即275万元，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与王建根无关，且当时，章玉已经不是他的情人，不能认定为受贿款。

　　二审审理认为，姚建的证言及王建根的供述证明，王建根和姚建先形成了行受贿的意图沟通，龙书广是王建根受贿犯罪的共犯。章玉是王建根的情妇，事先与王建根、龙书广对收受“代理费”有共谋，也是共犯。尽管王建根自己没有分钱，但王建根安排龙书广、章玉平分受贿款，实际是对受贿款的处分，不影响其受贿罪的成立。章玉在深圳除领取一份正常工资外，还收受以他人名义发放的第二份工资，此外，章玉离职后，仍领取了近一年的工资，根据两高《关于办理受贿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第六条对特定关系人“挂名”领取薪酬问题的规定：“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请托人谋取利益，要求或者接受请托人以给特定关系人安排工作为名，使特定关系人不实际工作却获取所谓薪酬的，以受贿论处”，章玉领取的他人名下工资及离职后的续发工资本质上为“不劳而获”的财物，应认定为受贿款。对此，王建根是明知的，应认定王建根与章玉共同受贿。

　　2018年2月12日，湖南省高级法院作出驳回王建根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刑事裁定。

　　王建根接到终审刑事裁定书的十天后，湖南省高级法院也驳回了章玉的上诉。章玉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其违法所得上缴国库。

　　王建根退休后自认为已经“平安着陆”，他受到法律制裁连自己都“感到很震惊”。实际上，党的十八大以来，一些“平安着陆”退休官员受到追究的事例绝非个别。2016年，国务院曾发布《关于建立国有企业违规经营投资责任追究的意见》，明确了对国企领导进行重大决策负责的终身追究制度，而对于贪污腐败行为，更不可能例外。（其他涉案犯罪嫌疑人另案处理，文中除被告人王建根外均为化名）

　　文｜仲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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