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敏丹:身份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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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9-03-07 18:27
编者按:
对于许多国内读耆来说,东南亚池区并不是一个陌生的池方。无论历史、贸易,还是旅游、文化等诸多方面,这个禹我们井不遥远的池域与中国育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提及东南亚池区的摄影,我们却知之甚少,甚至在整个摄影研究领域的众多学术论述中,也很难看到对这一池区的摄影发展进行详细、全面的梳理。实际上,东南亚池区在艺术、文化及宗教等方面是一个兼容井蓄、多元融合的池域,长期以来受到中国文化、印度文化、阿拉伯文化以及欧洲殖民文化的交融影响,逐渐形成自身独特的文化艺术气质,井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一度在国际间掀起“东南亚热”,其艺术作品在国际收藏市场的价值也随之水涨船高。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关注东南亚的摄影生态,便具育了一定的价值与趣味。2019年,《摄影世界》将通过敷位东南亚本土摄影师的作品,带读耆一起浅观当代东南亚池区的摄影现状与该池区摄影师,尤其是年轻摄影师的听见、所思、所为。
尤敏丹(Yu Yu Myint Than)是缅甸为数不多的女性摄影师,她的创作风格常常游离于纪实和观念之间,对情绪的表达多过对事件的叙述。2017年,她收到来自孟加拉帕萨拉南亚媒体研究所的国际摄影项目邀请,前往孟加拉首都达卡,并在那里驻留和工作了六个月。
达卡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一。尤敏丹发现自己很难与当地人建立紧密关系,自己永远像是一个外来者。加之她之前长期生活在佛教盛行的仰光,在伊斯兰教盛行的达卡,时常感到文化疏离。带着这样的感受,她认识了一群同样是异乡人的来自索马里的留学生。出于种种原因,他們也感到很难融入达卡人的世界,于是构成了自己的社群。他们在这个社群里学习、恋爱、舞蹈、抽水烟,也非常欢迎尤敏丹的加入。
这更像是落单的异乡人在达卡的生活拼图。对于尤敏丹来说,与拍摄对象建立紧密联系,是一个拍摄项目所必备的条件。于是,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在孟加拉驻留期间真正应该拍摄的题材。因此,这组关于索马里留学生的《拼图》(Jigsaw)系列便成型了。这既是对异乡人生活和情绪的记录,也是摄影师对个体与群体之间互动关系的探索。在尤敏丹其他的摄影项目中,我们也可以看见她的这种意图。
完成《拼图》的拍摄之后,尤敏丹回到仰光,致力于拍摄个人肖像项目,她称之为“如果春天永远不来”,用影像来讲述自己如何尝试在个人内部世界寻找幸福。同时,她也在拍摄一个关于贩卖人口的长期项目——“应许之地”,记录被贩卖到中国的缅甸女孩的人生。目前,她正在寻求更多资金款项来支持这个项目。
对话尤敏丹:
你是如何开始摄影的?
尤敏丹:我很偶然地进入摄影的世界。在成为摄影师之前,我曾是一名老师,摄影离我太远了。2014年,我在香港大学攻读教育学硕士学位的时候,偶然地开始了摄影。有段时间,我在学校里不是很开心,唯一让我感到舒服的地方是附近的公园,我喜欢在那看来往的人群,观察他们。为此,我还曾被误认为是在公园里揽客的性工作者,因为有一些男性会试图接近我,塞给我一些邀约的纸条。作为一名来自缅甸的女性,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后来,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带着相机假装是一名游客。也因此,我开始走上街头,并试图拍一些东西。我发现摄影很有趣,而且当我带着相机的时候,我开始有信心与人交流。就这样,照片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我的影像日记。
你倾向于拍摄什么样的题材?
尤敏丹:我选择拍摄主题一般有两个考虑:第一,我能在拍摄对象身上看见我自己的投射,比如《拼图》,以及《记忆小径》;第二,某件事让我真地很喜欢或者很讨厌,比如我正在进行的关于贩卖人口的拍摄项目——“应许之地”。
你觉得达卡怎么样?
尤敏丹:达卡,我很喜欢它,又很讨厌它。我和当地居民有共同的东西,但是我们也有很多不同之处。对我来说,达卡最令人困扰的是男性。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无法躲避他们热切的凝视。简而言之,在达卡,女性缺乏安全感。
你长期在仰光工作和生活。对自己熟悉的仰光和相对陌生的达卡,是否存在不同的观察及拍摄体验?
尤敏丹:就像我说的,安全是主要问题。在仰光,或者其他国家,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在达卡的国家动物园,天还没黑,我就被一群男性骚扰,以至于我不得不逃到公交车上躲避他们。在仰光,我可以拍摄一整天,直到午夜。但在达卡,我不得不找一名男性朋友陪我一起,即使是白天在街道进行拍摄时也不得不如此。让男性来保护自己,我讨厌这样,但又无能为力。
而且,我发现我的男性朋友提供的过度保护也挺让人难以忍受。他们像保护妹妹一样保护我,但这会让我感到受限制,因为我觉得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我在哪里、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所以,在达卡的拍摄过程非常困难。但我发现达卡人其实非常友好,他们都很欢迎我去拍摄。拍摄达卡人很容易,但从安全层面来说,又很难。
你是怎样认识索马里留学生这个群体的?他们和当地年轻人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和相异之处?
尤敏丹:我是在达卡移民局办理签证延期的时候遇到了索马里的朋友。我的签证只有三个月,而办理延期的过程非常繁琐,这一点和缅甸很相似,但在孟加拉国还要繁琐得多。我不得不去移民局十几趟。在那里,我遇到的一批索马里留学生,也在试图延期签证。在那之前,我不知道孟加拉有很多国际学生。而在移民局办公室里漫长的等待时间让我有机会和这些学生成为朋友。
索馬里年轻人和孟加拉人的相似之处是很热情,很容易成为朋友。但不同的是,我与索马里的朋友更容易建立起信任。孟加拉的朋友们很友好,也很乐意邀请我共进晚餐之类,但我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有隔阂——他们从来不让我进入他们的私人生活。索马里的年轻人们则更加相信我,可能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经验,比如,我们都是身处孟加拉国的外国人,拥有乡愁、被孤立感,等等。
你如何与拍摄对象建立信任?
尤敏丹:我在移民局和社交网络上认识了这些留学生,并向他们解释我的拍摄意图。一旦我与一些人建立了信任之后,他们就把我介绍到他们的社群里,有的人也会邀请我到他们家里去。就这样,我经常去拜访他们的家,认识他们的朋友,一起聊天,一起做饭,分享各自的文化。常常是几天以后,他们又会打电话给我:“Yu Yu,你在哪里?你今天过来吗?”他们期待着我的拜访,这对我来说是一件美妙的事。因为我发现自己在他们这个群体里很开心,不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或外来人,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们邀请我去他们的生日聚会或者送别聚会,有的女孩在休息日的时候也会叫上我,陪她们去餐厅吃饭。我自己被前男友甩掉时也会给他们打电话,跟他们哭诉。
在创作过程中,你会非常关注一些具有象征性的细节,请谈谈你的拍摄构思。
尤敏丹:正如前面提到的,我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我发现我们在这片遥远国土上有着共同的思乡之情、孤独感和疏离感。于是,我想把拍摄重点放在这个方面,而不是单纯去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诸如去学校、参加聚会等。这个拍摄计划对我来说也不是客观的,因为我像面对自己那样去观察和感受他们,而且我也通过他们来投射出自己的感受。所以,我是在以具有象征性的方式认知他们在达卡的生活。
为何在这一系列作品中很少出现女性的脸?
尤敏丹:我也拍摄了一些女孩的照片。不过,我遇到的索马里男孩确实比女孩多,到孟加拉学习的留学生总是男性占多数的。
目前你在从事哪些工作?
尤敏丹:我本来计划10月再次前往孟加拉,为增加《拼图》作品的层次而多拍一些作品,但考虑到孟加拉目前的政治局势,我不得不推迟了计划。目前,我正在为一个叫做Myanmar Deitta的机构工作,负责摄影教学等方面的事。
同时,我们也正在计划做一些让公众参与的摄影培训活动。作为Thuma Collective的联合创始人,同时也是一名缅甸女性摄影师,我与合作伙伴正在计划两个摄影项目——关于女性权益和性骚扰问题。这是两个独立的项目。
作为一名女性在缅甸从事摄影,还算是蛮具挑战的事。当然,女性的弱势地位不只是在摄影这个行业里有所体现,只不过在男性为主导的摄影行业中,情况会更糟糕一些。之前,我曾为一些缅甸本地报纸工作,但编辑拒绝给我分配拍摄任务,理由是女性会面临更多风险,同时还有另一个我无法接受的借口——将和我一起配合的记者是一名男性。在这类事件多次发生之后,我辞去了报纸的工作。当然,我辞职的另一个原因是我知道自己并不满足于只拍摄新闻热点。
在缅甸,男性从事摄影行业已经成为一种固有观念。如今,我可以看见一些变化,比如,有更多女性开始有机会参与展览或摄影工作坊。但女性摄影师所拥有的机会还是比男性要少,这里的女性摄影师通常只是被认为是摄影爱好者,而非专业摄影师。我和我的同事们所做的工作就是试图改变这种局面。
格布